應悄一直沒關注這群人的小遊戲,她朝那邊看了眼,卓越和他同桌的課桌都清出來放籌碼了,打賭的籌碼都是一些小玩意兒,自動筆、線圈本、綠箭薄荷茉莉口香糖。
口香糖也能當籌碼。
好兒戲。
應悄想知道她同桌拿什麼當籌碼,視線朝右移,她同桌的籌碼是兩個嶄新的小羊口罩……原來還能更兒戲。
她拆掉書包拉鍊上挂着的企鵝挂飾:“……賭不影響。”
“買定離手啊,”卓越還挺像樣,“還有沒有人要加入?”
“加入什麼?”李秀峨突然出現在前門,指着那群擅自離開座位的同學說,“都給我坐回去!老遠就聽咱班最吵!”
“都坐好,我說個事,”等所有人坐好,她又說,“今晚晚自習先不上了,住宿的回宿舍,不住宿的回家,路上注意安……”
話還沒說完,響亮的歡呼聲差點震破耳膜。
整棟樓的學生不可能同時出去,各班老師都站在門口守着自己班的學生,等樓上的撤離了再疏散自己班的。
等待的間隙,整個班鬧哄哄的,卓越抛給伏知時一個企鵝挂飾:“你赢的。”
伏知時伸手接住,然後挂在了自己的斜挎包上。
應悄:“……”
修剪幹淨的手指捏了捏毛茸茸的企鵝,他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不緊不慢地曲起手指彈了一下企鵝的腦袋,企鵝腦袋上的帽子都彈翻了,他側過身看應悄,有些得意地說:“看什麼?我的了。”
“……”沒話說,随便吧。
伏知時又摘下企鵝,捏着企鵝在她面前亂晃:“我的了。”
“……滾開。”
他捏着小帽子給企鵝戴好,抓着企鵝的手捂住眼睛又撒開:“我的了。”
“……你找死?”
她忍着沒動手,在走廊和其他老師聊天的李秀峨進來了:“行了,走吧,回去路上都小心點。”
伏知時收拾書包的速度讓人歎為觀止:“快點,來電就走不了了。”
三中以前也停過兩次電,但都是沒過兩分鐘就來了。
在沒踏出校園之前,所有人都提着心吊着膽,生怕突然來電又被叫回去上晚自習。
那不更好?
應悄故意收得很慢,伏知時想走也沒法走,卓越已經一陣風似的蹿出去了:“快點啊時哥,這種時候就得抓緊。磨蹭什麼呢?”
已經蹿出去的卓越扒着門蹿回來,探頭探腦往應悄的方向看,然後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幫應悄收拾書包:“這麼慢呢朋友!”
拉鍊“唰”的一聲拉上,卓越把書包挂她肩上:“走了!”
應悄:“……”
你可真是伏知時的好老鐵。
好老鐵跑得最快,跑下樓了意識到不對:“不對啊,高三的怎麼沒動靜?”
他這話點醒了大家,所有人同時往高三那棟樓看去,三中的教學樓布局很講究,高一在左側博學樓,高二在右側博文樓,最中間的被圍着的是高三的博冠樓,一二三年級互不打擾。
此時,高三那棟樓的走廊上站滿了學生老師,他們目送着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脫缰了一樣追着時間往外跑。
所有高三的學生都在借着走廊的應急燈争分奪秒地背書。
聲音漸漸放大。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裡,隔離天日。骊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于赤壁之下——”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背書的聲音響亮,回蕩在整個三中校園,漆黑的夜色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慢慢地被點亮。
高一和高二的學生被震住了,所有人同時停下腳步,仰着頭看向高三那棟樓。
那點微弱的應急燈點亮了少年的夢想。
“魔鬼啊,停電了還在學……”有人最先回神,喃喃着發表自己的看法。
伏知時道:“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
高中三年的知識早就學完了,已經到了最後的複習階段,難怪大家不肯走。高三喊樓似的背書聲隻震撼了大家半分鐘,或許半分鐘都不到,後面蹿上來的朋友大聲催促道:“趁沒來電跑啊!”
有人把手指塞嘴裡當哨子吹,鼓動大家一起跑:“小碎步跑起來!快!一!一!一二一!”
少年風一樣跑過去,毫不留戀地跑向他的未來。
“你大爺啊王乾噴我一臉口水。”卓越認識那個吹口哨的,他笑着罵了一句,然後跟着跑出去,跑了兩步又回頭,催促站在原地的同學别再留戀,“别看了,趁現在高一還能跑,抓緊跑啊!”
前面過去一波又一波的學生,伏知時也跑起來,應悄說不清楚自己現在什麼感覺,心裡的震撼揮之不去。
她朝前跑,跑過月亮從葉的縫隙篩下來的影子,跑過比她落後的同學,跑過近在眼前又遙不可及的未來。
耳邊的背書聲更響了,在她快要跑出校園時,學校突然來電了。
不同樓層的燈一下子全亮了,她忍不住回頭看,高三的學生一部分在歡呼,一部分默默地進班了,還有一部分,笑着朝那些回頭的學弟學妹們擺手。
快跑啊,趁還能跑。
高一高二的老師追出來了。
高二的學生自覺地停下腳步,高二的好像商量好了一樣,對視了一眼然後集體牽着手擋住那些老師,邵敏榮吹響口哨:“高一的快跑!浪一個晚自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