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玄青又等一會兒,确定他短時間内不會再回來。
她躺在床上,複盤與謝止的這次見面。
賀玄青前世曾不止一次懷疑過謝止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目的——當然不是因為摘星閣的這場刺殺——事實上,她與謝止的關系本就差到了極點,根本沒有再下降的空間了。
她忌憚的,是謝止的身份。
謝止與她不同,她以劍入道,雖然往後修行了無情道統,但大體上走的也是普通修士修道的路,謝止則是特殊的。
他并非普通修者,而是個“謀士”。這裡的謀士指的并非那些貴族王侯圈養的門客學生,而是正經的修行法門。他習的是“術”,觀的是天命,傳言天機在他眼前從不曾遮掩,而他總能比普通人多看一步。
命理玄而又玄,稍有不慎便會牽涉其中。謝止執掌摘星閣,卻偏居一隅,不像她風波宮宮主那樣四處奔波,并非是百姓所說的那樣摘星閣閣主淡泊名利出塵脫俗,而是謝止的身份使然——但凡為術者,從不輕易涉足因果。
謀士向來隻會在遠處旁觀,從不會親身參與,所以當謝止踏入朝堂上之時,才是賀玄青最忌憚的時候。
事實證明,賀玄青的預感并未出錯,謝止自那之後平步青雲,從從三品一路晉升為正一品大員,她處處防備處處打壓,卻依舊沒能将他擊潰。
這簡直是糟糕透了,謝止簡直是有什麼特殊的能力,能夠未蔔先知,陰謀詭計在他眼前猶如虛設。賀玄青每次一動打壓他的念頭便會忽然出現個旁的事情牽扯住心神,等她忙完回來之後,謝止已成了天衍國的監國。
若說身為摘星閣閣主的謝止是百姓信仰、天衍希望,那麼雙目失明且容顔盡毀的監國謝止,對天衍而言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災難。
賀玄青在那本書中讀到過自己這位死對頭的結局,在自己死後,謝止在官場沒了勁敵,可謂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明明大權在握,謝止卻像是忽然患上了失心瘋,不僅殺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天衍皇帝,還大開城門,放南疆兵馬入關,自己則獻祭數萬生靈結成血陣,狠狠重創了當時已入宗師境地的男主。可以說,謝止成了個名副其實的佞臣奸黨。
這樣的反派作為書中很重要的boss在書裡占據了很大一塊篇幅,最後才在大男主緒冥的讨伐下畏罪自戕,遺憾下場。謝止也因此成了繼賀玄青這個被最多讀者緬懷的白月光之後,挨罵最多的人。
若說在自己死前與自己作對是因為看不順眼自己,可自己死後,死對頭總不能是也看不慣容貌與自己相似的天衍皇帝,想要滅她滿門吧。
雖然自己這位死對頭瑕疵必報心眼極小,還真有可能做出來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但賀玄青知道他做這些事情絕不會是這個理由。
或者說是看不慣天衍朝政,所以義憤填膺,想要親手解決教訓那些身在其位卻不謀其政的人?
死對頭的思想境界好像也沒那麼高尚。
賀玄青坐在床頭,視線掃在了謝止剛剛放的東西上,便随手拿在手上把玩起來。
無論是什麼理由。那麼好用的能力,不為自己所用就可惜了。
該怎麼讓謝止幫忙呢?
賀玄青腦子裡想的當然不是什麼緩和矛盾,化敵為友這種不可能完成的鬼東西。
這一世謝止被她救了,往後再踏入朝堂的概率不大。
但好在若書為天理之書,知曉世間萬事,它說如果能與謀士的命途産生糾葛,那麼謀士哪怕再想避世,都不得不站出來解開因果。
從謝止親手将她帶到他的地盤開始,他就注定無法擺脫自己。
她要讓謝止的命理與她緊緊相纏,成為她的棋子,心甘情願為她所用。
首先得——
咳咳咳咳……
賀玄青劇烈咳嗽起來,攏了攏蓋在身上的被褥。
首先得先養病。
還有從剛才開始賀玄青就覺得奇怪了,手裡的東西怎麼那麼小,他到底往裡頭放了什麼?
賀玄青狐疑打開絹布。
絹布裡裹着枚小小蜜餞,看着便讓人口舌生津,賀玄青聽說過天衍民間父母為了哄小兒喝藥經常會備些蜜餞果子,謝止将這東西拿到自己面前,是在拐着彎兒辱罵自己嗎?
倒是比那時候要活潑許多。
陽光透過枝葉映入屋内,在床上落下斑駁樹影,賀玄青想了想前世自己看見的那個陰冷沉郁根本看不出一絲生機的男人,笑了笑,丢到了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