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講了那麼久的話,唇焦口燥,胸口頂着的火氣往外翻湧,闫杏覺得自己每呼出的一口氣都帶着灼熱的溫度。水壺裡的水還有很多,但兩人誰都沒有選擇喝,隻是低頭沉默地走着路。土路上的小石子咕噜噜地在腳底滾動,硌得闫杏生疼。
走了約莫十分鐘的路,便看到陳晨牽着一頭黃牛逆着陽光走了過來。她瘦弱的背上也挂着一個大大的背簍,遠遠的就可以看到綠油油的豬草從裡面冒出來。
“毛老師,闫老師。”陳晨語氣平緩,一雙烏黑的眼珠沒什麼波動,像是已經對命運低下頭顱了,“老師,太陽快落山了,您還是快些回學校吧,晚了就要走夜路了。”
“回學校的事情不着急,老師今天來是打算做一做你爸媽的思想工作。”毛亭月從陳晨的手裡奪過缰繩,牽着牛往她家的方向走,“怎麼隻看到你一個人回來,你爸爸媽媽呢?”
“老師,不用等了,他們今天不會回來了。”陳晨滿是疲憊地說道,“我爸爸前幾天幹活的時候受傷了,我媽媽這幾天也在鎮子上照顧他。”
“死丫頭,又在偷懶!”毛亭月正要問陳晨具體情況的時候,低矮的門口傳來一聲怒喝,陳晨縮着的肩膀明顯抖了一下,旋即一把扯過毛亭月手裡的缰繩,快步向着房屋而去。
門口的老婦人不是别人,正是陳晨的奶奶。她雖然不高,但方才說話的聲音氣量完全像是一個十分高大的人喊出來的。她的臉因為長期勞作風吹日曬的緣故,早就變成了醬油色。小小的眼睛卻看着很精神,放射出精\光,隻不過不是什麼善意的光。盡管她的頭發用布包了起來,但還是有幾縷銀絲跑了出來。
毛亭月快步追上陳晨,對着陳晨奶奶說道:“老人家,您是陳晨的奶奶吧?我們兩個是陳晨的老師,今天來……”
陳晨奶奶停下腳步,猛然回頭,瞪向兩人,“我不管你倆今天是幹什麼的,我現在沒空搭理。”
毛亭月絲毫沒有因為陳晨奶奶的拒絕而氣餒,繼續維持着面上得體的笑容,一臉溫和道:“您放心,耽誤不了您太多時間。”
陳晨奶奶哼了聲,選擇無視兩人,然後一把揪住陳晨的耳朵,“死丫頭,讓你放個牛都放了這麼長時間,家裡的活兒全都指望着我一個老太婆,跟你那個死娘一個德行。”
闫杏顧不得那麼多,直接上手拍掉陳晨奶奶的手,一把扯過陳晨護崽子似的護在身後,“陳晨奶奶,說孩子歸說孩子,怎麼還動起手來了?再說了,陳晨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女娃,上山放牛割豬草,做的已經很多很不錯了。”
“我是她奶奶,我說她幾句還輪得到你這個外人插嘴?也就是看在你們是讀書人的份上,沒有直接趕你們走,現在倒是蹬鼻子上臉,管起别人家的私事來了。”陳晨奶奶碩大的胸\脯随着呼出的熱氣鼓動,小小的眼睛也瞪得溜圓,結實有力的臂膀直接撥開闫杏阻擋的手,一把拽住陳晨細小的胳膊,“死丫頭,膽子肥了,都知道躲人了,我看你是皮癢了。”
“陳晨好歹也是您的孫女,您怎麼張口閉口就是死丫頭,看着倒不像是親奶奶,倒像是假的。”闫杏回身直接抱住陳晨,“至于您說的私事,我想但凡是個有良心的人看到您一個長輩打罵孩子也是要過來勸兩句的,況且我并不認為陳晨這孩子做錯了什麼。”
陳晨奶奶眼看無法分離兩人,隻得作罷,站在旁邊一邊大喘氣,一邊顫\抖着手指着闫杏懷裡的陳晨,“陳晨,你現在倒是能耐了,聯合外人一起欺負我!我數三個數,你要麼麻溜地滾過來,要麼麻溜地滾出去,這輩子都别想再進我陳家的門。”
聽到奶奶說出如此絕情的話,陳晨大大的眼睛頓時充滿驚慌的意味,“老師,您放開我吧……”
闫杏環在陳晨肩膀上的手臂并沒有松動,直到毛亭月拍了拍她的臂膀,她才松釋了手臂。
陳晨甫一得到自由,便被她奶奶毫不客氣地扯了過去,反手就是一掌甩在她營養不\良的小臉上,“我老陳家上輩子是欠你們的嗎,有你\媽一個掃把星還不夠,又多出你這麼一個小掃把星!”
這次還沒輪到闫杏發火,毛亭月就怒了。但毛亭月生起氣來跟闫杏完全是兩回事,她生起氣來很冷靜,隻是不笑了,周身都散發出一種生人勿進的氣勢來,這或許就是武俠小說中說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