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餘茉莉拿手肘捅了捅闫杏,“在教室幹嘛呢,磨磨唧唧的!明明是你要去的,結果現在大家都在等你。”
自上次兩人交談後,餘茉莉對待闫杏的态度明顯不一樣。兩人雖稱不上親昵,但與之前相比,關系的确親近不少。
“就你話多,學生都沒說什麼,毛老師也沒說什麼。”闫杏毫不客氣地用手肘捅了回去,“我就說不應該帶你一起去的。”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毛亭月連忙出聲制止,“學生可都看着呢。”
闫杏掃了眼自己班的孩子,目光微轉劃過餘茉莉的臉頰,随即又轉了回去和善地望着自己的學生,“你們可都看到了,是餘老師欺負我在先的。”
“嘿……”餘茉莉不甘示弱瞪了闫杏一眼,大聲道,“咱班的同學說說,是哪個老師讓三個年級的同學等了這麼久啊?”
“你倆還是小孩子啊?”毛亭月一點兒都沒偏心,一人杵了一指頭,“再不走,太陽就下山了。”
“走走走……”闫杏笑得極其谄媚。
“馬上走……”餘茉莉連聲附和,還不忘跟毛亭月告狀,“都是闫杏的錯,都怪她。”
隔着毛亭月,闫杏剜了餘茉莉一眼。
看着闫杏氣憤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餘茉莉别提有多開心了,當即沖闫杏吐了吐舌頭。闫杏默默握緊拳頭,企圖用眼神殺死她。
玩歸玩,鬧歸鬧,三人立馬帶着幾十名學生上山去。
十一月中旬,草木皆黃,山上基本都是光秃秃一片,四處都是枯枝敗葉,拿來燒火做飯最合适不過了。闫杏在東寨村讀小學的時候,也是這樣,每年冬天都需要從家裡帶柴火。出早操的時候,班級就留兩個生火的同學,等大家出完早操回到教室,火基本上也生起來了,教室裡暖暖和和的。不過那時候,課業重,很少有老師會拿出時間組織大家一起去山上拾柴火。在闫杏印象裡,就隻有六年級的語文老師帶着他們去過一次,便再也沒有了。
來回走的人多了,路便走了出來。雖比不上之後修建的水泥路,但勉強算平坦,總歸好過沒有路。
闫杏家裡沒有養過牛羊,所以不曾像眼前這些孩子一樣成日需要到山上放牛放羊。母親鄒苑梅帶着闫杏搬到後面的磚瓦房的時候,喂過幾年豬,但那時候的豬也不需要像現在一樣喂豬草,因此闫杏也沒有割豬草的經曆,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前,闫杏甚至都不知道豬草長什麼樣。眼前的學生入了山,就像一隻隻皮猴,手腳靈活,體力又好,仿佛大山才是他們的歸宿。
“哎呀,你們慢點,注意安全!”闫杏還是有些不放心,再怎麼說,他們也不過是個小孩子。
“老師,您就把心放肚子裡吧!大山,我們熟着嘞!”最前頭的梁猛停下腳步,左手扶着一棵碗口般粗的松樹,折身看着闫杏。梁猛的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像是熠熠生輝的珍珠,完全不似他平日上課無精打采的樣子。
真是個皮猴,闫杏心想,嘴上卻忍不住叮囑道:“梁猛,别嘚瑟,注意安全!”
梁猛挺直了胸\脯,拍得咚咚作響,闫杏隔得老遠都能聽到。
闫杏立在路旁歇了會兒,等着後面大喘氣的餘茉莉跟上來,“行不行啊?我看你應該好好鍛煉鍛煉了!”
餘茉莉連連翻白眼,翻得闫杏以為她要昏過去了。即便餘茉莉此時的呼吸聲像一個壞掉的風箱,她也不忘回擊闫杏,“你還不是一樣……要不然怎麼不跟着毛老師一起往前走……”
闫杏顯然已經歇好了,悠哉悠哉地俯視着毫無形象坐在一旁石頭上的餘茉莉,“當然是因為我心善,擔心你被狼吃了。”
“你……”餘茉莉疲憊地側過腦袋乜了闫杏一眼又緩緩垂下腦袋,“心善?”
闫杏指了指自己,一臉不服氣道:“對啊!我難道不心善嗎?”
餘茉莉嗤笑一聲,“鬼才信。”
兩人鬥了會兒嘴,餘茉莉的聲音越來越大,闫杏估計她也歇得差不多了就遞了一隻手過去:“走吧。”
“還行嗎?”毛亭月見兩人跟了上來,便問了句。
看到二人點頭,毛亭月補充道;“可别勉強啊。”
闫杏呲着大牙笑了笑,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我現在可強壯着呢,不信你看……”
闫杏曲起手臂,得意洋洋地向兩人展示她并不存在的肱二頭肌。
餘茉莉懶得看,也懶得說話。她往日身體素質也不差的,隻不過來這教書之後就缺乏鍛煉,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今天這幅樣子。
“小餘呐,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不舒服?”毛亭月看着一旁臉色有點兒發白的餘茉莉,擔心問道。
“可能出了汗,又吹了風,這會兒有些冷,不過也沒什麼。”餘茉莉緊了緊自己的衣服。内裡穿着的衣服黏在脊背上,潮潮的,很不舒服,微風一吹,就一塊寒鐵似的禁锢在身上。
“待會兒你就别動了,坐鎮後方。”闫杏一巴掌拍在餘茉莉肩膀上,故作深沉道。
餘茉莉白了她一眼,轉而對毛亭月道了聲謝。
“你要是實在不舒服,就喊一聲,我立馬從上面下來,陪你一起回去。”看着蜷縮成一團的餘茉莉,闫杏有些不放心。自打兩人認識以來,餘茉莉哪一次不是張牙舞爪的模樣,如今看着她像個糯米團子一樣委在地上倒有些不習慣了。
瞧着餘茉莉微微晃動的腦袋,闫杏不确定地反問道:“真不用了?”
“不用。”餘茉莉不耐地伸手輕輕推了闫杏一把,“你快别叨叨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兩人走後,坐在石頭上的餘茉莉将自己蜷縮地更緊了些。兩隻手臂環在膝蓋上,腦袋像鴕鳥一樣埋了進去。她是想直接下山回學校的,但又不想讓闫杏陪她一起回去。對于毛亭月的能力,餘茉莉是信任的,但她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把三個班的孩子都交給毛亭月一個人管理。孩子是她們一起帶出來的,自然是她們三個一起承擔責任,餘茉莉可不想當一個逃避責任的膽小鬼。
肚子有些痛,脊背上的汗非但沒有落下去,反而又多出一些,徹底把衣服糊在皮膚上,癢得讓人難受。餘茉莉動了動腦袋,毫無形象地直接将腦門上的虛汗挒在袖子上。環在雙膝上的手放下去一隻,捂在肚子上。餘茉莉收了收腳,直到将腳後跟抵住石闆才罷休,似乎這樣蜷縮的姿态可以暫時緩解綿長的腹痛。
“老師,你太慢了。”皮猴子梁猛站在半坡俯視着此時才上來的闫杏,“老師,你看,我都扒了這麼多松樹毛毛了。”
松樹一到冬日就會落下許多松針,幹燥又輕便,收集來用以引火最為方便。東寨村的人,每年冬天都要上山上扒幾麻袋,即便是後來家家戶戶基本都有了燃氣竈,他們還是要扒松樹毛毛的。闫杏小時候也去山上扒過幾次,活兒倒是不累,就是松樹毛毛有些紮手。
梁猛一臉驕傲地指着兩樹之間堆起來的松針堆,這可都是他一個人扒的。
闫杏扶着樹,目光順着梁猛手指的方向看去,之後又将目光移回少年求誇獎的臉上,不禁彎了彎唇角,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誇獎道:“真厲害!不愧是班裡最能幹的小小男子漢!”
聽到誇獎的梁猛下巴擡得更高了,像一隻驕傲的大公雞。周圍的其他男孩子也聽到了闫杏誇獎梁猛的話,争先恐後地指着自己扒的松樹毛毛讓闫杏看。衆人的聲音驚得密林深處的鳥雀撲撲楞楞地往更深處飛去,闫杏彎着的嘴角翹得更高了,不論男生女生一個一個地誇了過去,末了還不忘她老師的本分叮囑他們要注意安全别紮着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