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屋外依舊雨聲陣陣。遠遠的,似乎可以聽到河水奔騰的聲音。看來今天也是個雨天,闫杏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但并不打算起床。闫杏覺着,人類就應該進化出冬眠機制,不僅下雪天應該冬眠,下雨天也是一樣。
就在闫杏打算翻個身繼續睡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闫杏微微撐起上半身,帶着朦胧睡意問道:“誰呀?”
“我,校長。”校長又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娃們的宿舍和教室漏水了,快起來去修一修。”
闫杏僅存的睡意頓時沒有了,嘴上答應着校長的要求,手上拿起衣服就開始套。屋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很快又在餘茉莉和肖金玉的屋前響起同樣的話。
“校長,不好意思,是我沒考慮到。”為了方便待會兒幹活,闫杏沒有打傘,隻披了農村用的塑料膜。
同樣披着白色塑料膜,帶着鬥笠的校長擺擺手,“不怪你們。”
陰沉沉的天空,細密的雨絲彙聚成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罩在衆人心頭,使闫杏透不過氣來。
校長抹了把飛濺到臉上的雨水,擡眼望了望天空,一臉凝重道:“看這個樣子,是要下上幾天雨了。”
“下雨這幾天,娃們來不了學校。我就先搬過來,跟你們一起住。”校長領頭先往漏雨最嚴重的學生宿舍去,“咱先把娃們的床移一移。”
一邊挪着,校長一邊解釋着,“開春的時候,我找村裡會瓦匠活的人修過一次。昨天的雨下得太急太大了,等天晴了,再找人好好修修。這一到了夏天,少不了下雨的時候。”
地上擺了五六個盆,滴滴答答的雨水順着瓦片之間的縫隙流了進來,沒一會兒,就裝滿一小盆。
校長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盆,心底裡歎了口氣,嘴上卻說着鼓勵大家的話,“咱的新學校開春就動工了,到時候建好了,娃們和咱老師們就不用擔心夏天會漏雨了。”
本來的錢隻夠用來建造學生教室宿舍和食堂,老師宿舍是打算留在後面修建的。但過完年後,校長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們得到了一筆善款,用以修建學校。如此,新學校的規劃中加上了老師宿舍。
闫杏昨日才來例假,耐不住濕寒的雨水,此刻臉色發白,一句話也不想說。隻能跟随着餘茉莉附和校長的話不住地點頭,她想待會兒弄完這些一定要喝點兒熱水,要是能再睡上一覺就更好了。
弄完學生宿舍後,校長又帶着衆人馬不停蹄地往教室裡去。幸好每個教室裡漏雨的地方并不是很多,衆人的進度也算是快了一些。正當闫杏忍着生理上的不舒服幹活時,王嬸冒着雨闖了進來,隔着白色的塑料膜拉住闫杏的胳膊,“陳阿婆死了。”
闫杏一怔,挪桌子的手也随之一僵。她茫然地轉過頭,以為是雨聲太大,自己聽錯了,所以又問了一遍。
“我是說,陳阿婆死了。”王嬸使勁兒眨巴着被灌了雨水的眼睛,大聲解釋道,“昨晚陳阿婆住的地方,半個山頭都滑了下來,一下子就把她的房子埋住了。她住的地方現在都沒什麼人住,還是她之前的老鄰居尋思着去看看她,這才發現連房子帶人都被土塕住了。”
闫杏隻覺得兩人之間隔着一層水霧,她看不清王嬸臉上的神情,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隻能看到她的嘴一\張一合地往外冒着字。昨天她還看了陳阿婆,怎麼今天人就死了呢。
“我想着你跟陳阿婆走得近,就來知會你一聲。”王嬸有些擔心地看着闫杏,又道,“都是一個村的,咱也不能叫陳阿婆就這麼埋在下面,還是要入土為安。現在下着雨,她娃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我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先把人挖出來。”
校長插話道:“小闫啊,也沒幾個教室了,我們幾個人可以忙得過來,你要是想随王嬸兒一起去,就去吧。”
“王嬸,我跟你一起去。”
昨日還坐落着一間小土房的地方,現如今被一堆黃土覆蓋着。黃土前站着和闫杏同樣裝束的人,大家看着一\夜間便化作一堆黃土的屋子唉聲歎氣。似乎人一老了,就格外容易感傷。村裡的幾個老人,尤其如此,低聲交談着與陳阿婆有關的事情。
大雨中,一隻黑白相間的小狗跑了過來,可憐巴巴地用爪子抓住闫杏的褲腳,低低嗚咽着。小狗平日裡軟軟絨絨的毛發被雨水打濕了,變成一縷一縷的挂在身上,它前面的兩隻小爪子似乎受傷了,往外滲着血。闫杏好不嫌棄地抱起地上的小狗,仔細地查看它的兩隻前爪,“刨土受的傷嗎?”
頗通人意的小狗低低哼了兩聲,像是埋怨闫杏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找它一樣,拿嘴筒子拱了拱闫杏的胳膊。
闫杏似是想起什麼,便問懷裡的小狗,“昨晚跑到我門前的是你嗎?”
小狗扭頭望了望掩埋陳阿婆的廢墟,嗚咽了幾聲,将腦袋埋進闫杏臂彎裡。
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迹象,反而越來越大,天空也黑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