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旭一邊說着話,一邊小心翼翼地拿餘光瞥着闫杏,生怕闫杏一個沖動就出去找人說理了。
“繼續說,我倒要看看那群吃飽了沒事幹的人究竟都說了什麼。”盡管已經可以料想那些人口中說出的話,但闫杏還是強迫自己繼續聽下去。
“後來毛老師從紀老三的家裡跑了出來,冒着雨跑了好幾裡的路,找了個熟悉的人家住了十幾日。”
“繼續講。”
潘旭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後來的事兒就不用我說了吧,闫姐你不都知道了嗎?”
“學校放假之後,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光是聽毛亭月的遭遇就讓人覺得氣憤,現在又看到那些人在人前人後如此非議毛亭月,闫杏就氣不打一出來,“紀老三做了這樣的事兒,捅了出來,他就不怕将來去蹲局子?所以,這件事到底是如何傳到大家耳中的?”
“還真是紀老三自己說的。”潘旭也沒想明白紀老三為什麼要自己把這件事兒捅出來,“學校放假後沒多久,八月中旬的樣子,毛老師查出來懷孕了。毛老師和陸大哥正巧碰上喝得醉醺醺的紀老三,大概是酒精的原因,紀老三直接上手去摸毛老師。被陸大哥阻止後,紀老三就口不擇言地颠倒黑白起來。”
“紀老三如何颠倒的?”
那天鬧得很大,村子又不大,村民也不多,難得趕上這樣的大事,聞着風都趕了來。給自家菜地澆完水的潘旭路過的時候本打算隻聽個一耳朵就走人的,但看到此次陷入非議的當事人是毛亭月後,就留了下來。村裡人說話粗鄙,平常說話都夾雜着生殖器官的詞彙,更不用說在男女之事上了。潘旭自認為與那些人不一樣,于是再度語塞了。
略想了會兒,潘旭紅着臉委婉表達道:“紀老三說,那天是毛老師主動到他家去避雨。還說是毛老師主動勾\搭他,他隻是順從毛老師的意願而已。還說毛老師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他的種……總之是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
闫杏按在桌上的手掌随着潘旭的話緩緩攥起,骨骼之間咯吱作響,“他這般沒憑沒據的話,大家就都信了?”
“毛老師自然是要反駁紀老三澄清事實的。一開始大家還在兩個人說的話中間猶豫,不過因為毛老師平日的為人大家都看在眼裡,所以信任毛老師的人還是占大多數的。後來,紀老三說……說……”
“紀老三說什麼了?”
“他說,毛亭月後腰上有一顆淡紅色的小痣……”對于紀老三的話,潘旭自然是不相信的,于是很快接上話補充道,“我覺着吧,這可能就是毛老師在反抗紀老三的過程中無意被他瞧見罷了,根本算不得數。”
“但有的人信了,對嗎?”闫杏冷冷嗤笑一聲。即便沒有紀老三的這句話,也有人會相信。在闫杏所生活的時代,一張圖片,再加上一段颠倒是非的文字,足以把人推向深淵。
潘旭沉默着點點頭,又道:“事情演化到那一步,無論毛老師說再多的話,都沒有用。”
闫杏突然想起什麼,便問:“那陸大哥呢?他是最了解毛老師的人,總不會向那些人一樣吧?”
“陸大哥,他……他現在有些奇怪……”潘旭觑着蓄勢待發的闫杏,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才道,“陸大哥一開始肯定是不信的,現在就不知道了。風言風語聽多了,就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了。不單單是我瞧着陸大哥現在沒有以前那般對毛老師好了,就是旁人也是這樣講的。”
潘旭什麼時候走的,闫杏并不知道,她隻覺着自己胸中滿腔怒火。她既憤怒于那些絲毫沒有辨别能力的人在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的情況下,僅憑一個漢子空口白牙便輕易地将一個朝夕相處的女人推向輿論和道德的風口浪尖上。她也憤怒于與毛亭月同床共枕五載的陸大鈞竟頂不住别人的三言兩語,懷疑起自己的結發妻子,這叫她感到既憤怒又悲涼。
悶了一整天的天氣終于在太陽落山後起了一縷涼風。闫杏覺着自己現在也不用吃飯了,氣都氣飽了。
夏天悶熱,天又黑得晚,一些早早吃過飯的村民從家中搬來矮凳,靠牆坐下,手裡搖着蒲扇。還有些端着碗的村民,也聚在一起。人群一旦紮堆,就意味着必然有話題。
還沒走近,闫杏就聽到一個略有些刺耳的婦人聲音,“咦,這平時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咱還想着她毛亭月是個多好哩人咧。你說說這,這不丢死個人嘞。俺要是她,俺都沒法見人嘞。你再瞅瞅她,天天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在村裡晃來晃去。那不是專門叫人說她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