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臨近上班時間，周一的地下車庫空空蕩蕩沒什麼人。

仁佑醫院對醫護的待遇不錯，這個停車場基本就是醫院職工專用的地下停車場，都說上班能抽幹人的精氣，就空蕩蕩的車庫裡都泛着一股濃濃的班味兒。

“沈促？”

身後那道陰魂不散的聲音在車庫裡放大回蕩，逼得沈促不得不停下腳步。

沈促皺着眉頭轉過身，果然看見方諸那家夥背着個書包吊兒郎當地朝他走過來。

他立刻朝駕駛座上的段恂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頭低下去點。

“不是，你怎麼不理我啊？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方諸皺巴着臉走過來，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頂着個雞窩頭，大大咧咧想搭上沈促的肩膀。

多年交情，沈促簡直能預判他的動作，眼疾手快躲了過去讓意識不清的方諸撲了個空。

“沒聽見。”沈促敷衍道。

“我那麼大聲音你沒聽見？”方諸撇撇嘴，說着朝他車裡望去，“诶，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麼從副駕駛下來？誰送你來的？”

知道這人的八卦屬性，沈促閉了閉眼，一個閃身擋在方諸面前：“沒人，我就是從副駕駛拿個東西。”

視線被他擋了個死死的，方諸眯了眯眼睛，明擺着就是不相信。

“沒人你擋什麼呀？”

“沒擋啊。”沈促擺着标準的微笑，一本正經地開始轉移話題，“你早上是不是有門診，快要遲到了，我們走吧。”

沒等方諸反應過來，沈促掰過他的肩膀直接把他往樓裡拖。

“诶，我不，我不走啊，我沒門診，我沒！”

完全不管他叽裡呱啦的聲音，沈促忍住了想捂住他的嘴的沖動，拽着方諸就走。

“嗚，你這人勁兒也太大了。”方諸嘟嘟囔囔地吐槽，“我剛剛明明就……”

方諸也不是個要臉的人，嗅到八卦的味道，這人跟頭豬似的在沈促手裡顧湧，終于在被拽進的那一秒看到了坐在駕駛座上的人。

“我靠！”

手裡這人掙紮的動作停了下來，沈促心下一驚，暗道不好，這把是不捂不行了。

“唔——”

電梯裡，方諸瞪着大眼睛即使被沈促捂住了嘴還是一臉興奮的樣子。

沈促無奈歎了口氣：“我松開，你别叫。”

面前的人連連點頭，那副樣子簡直比狗看到骨頭還要激動。

“不許叫！”

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沈促緩緩放開，還沒等他完全松開手，方諸就按耐不住了：“我靠，段——”

“唔——”聲音戛然而止。

沈促演技手快，一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表情，“還是捂着吧。”

眼見樓層要到了，沈促再次看向方諸，嚴肅道：“我今天有門診，中午吃飯再告訴你，前提是不許亂說。”

“嗯嗯。”

目的達到了，方醫生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電梯門打開，沒給方諸留抓住自己的機會，向來沉穩持重的沈醫生快步走了出去。

一個上午，普外的醫生護士們發現本來一到周一就精神萎靡的方醫生今天格外興奮，走路都帶風。

問他有什麼好事他也不說，就知道沖人神神秘秘地笑。

科室統一得出結論，商量着要不要給方醫生挂個精神科看看。

方諸坐在辦公室，一個上午看手機八百次，給沈促發了那麼多條消息一條回複的也沒有。

胸外門診這麼忙的嗎？

八卦隻留有緣人，方醫生認定自己就是這個有緣人于是盤算着中午去胸外找沈促吃飯。

方諸已經在腦海裡編排了十幾個劇本，還好他不那麼熱愛工作，向來卡點上班，不然就錯過今天那一幕了，方醫生想。

那邊胸外門診的沈醫生顯然沒他這麼悠閑，他門診排的并不多，可一個個看下來也忙是的不可開交，根本沒空去想應付方諸的事情。

其實沈促并不介意把這件事情告訴方諸，隻是早上的時機不對，他知道方諸雖然吊兒郎當愛聽八卦，但是嘴巴還是很嚴的。

而且，他還沒想好這麼說。

直接告訴我結婚了，和段恂初，就是你們說的那個段衍。

毫不誇張，方諸絕對跳起來激動的滿屋子亂竄。

讓人頭大。

在門診坐一上午，沈促也覺得累，尤其是他的後腰，不動聲色站起來揉了揉，卻不能緩解多少。

中午他沒先去吃飯而是先去了辦公室，下午還有手術他得看看這腰上是不是又腫起來了。

誰知剛到胸外，卻發現安靜的很。

不應該啊，沈促走在護士站，敲了敲台面問道：“小蕊，發生什麼事了裡面，怎麼這麼安靜啊？”

被叫小蕊的護士擡起頭，看到沈促，一直繃着的臉終于放松了下來。

小蕊站起來壓低了聲音：“噓！沈醫生，剛剛裡面吵起來了。”

吵起來？沈醫生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醫生和患者？”

“不是的。”小蕊小聲說，“是兩個病人家屬。”

“今天下午本來排好了手術的，宋醫生早上被叫去急診會診，臨時又加了一台手術，手術室排不開了，本想着和其中一個病人家屬商量一下手術延期，然後好巧不巧，實習生去通知的時候沒發現兩個病人在同一間病房，這下家屬們都不同意，然後他們兩個就在這個走廊，就誰先動手術這個問題吵起來了。”

還好還好不是醫生和病人吵起來，沈促默默松了口氣：“宋醫生現在在哪兒？”

“喏。”小蕊指了指裡面那間會議室，“都在裡面開會呢。”

沈促道了聲多謝，便朝會議室裡去了。

推開門，會議室的氣氛跟籠了一層烏雲似的壓抑。

“顧主任。”

沈促走到最後拉了個椅子坐下，快速掃了一眼四周，方護士長也在，還有低着頭的宋醫生他身後站着的幾個實習生。

顧主任臉色鐵青，對那幾個腦袋埋得低低的實習生給不出好語氣：“還好今天患者不是跟醫生吵起來的，說了八百回了和病人家屬溝通一定要注意注意注意。”

顧豐撐着桌面歎了口氣：“這下好了，你手底下的實習生幹的事，宋醫生你說怎麼辦吧？”

幾個小孩兒筆直地站在那兒，被吓到大氣不敢出。

“那也不能全怪人家孩子啊。”宋遠辰嘟嘟囔囔。

顧豐聽見他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們年紀小沒經曆過我不和他們計較，但他們早晚得知道，萬一哪天病人家屬和他們吵起來，再動了手了，你說怎麼辦？”

宋遠辰也不說話了。

“哎呀，不是已經和手術中心那邊協調手術室了嗎？”方護士長出聲緩和氣氛。

了解了來龍去脈，沈促一邊聽着他們說話，一邊注意到了對面坐着的實習生裡有個陌生的人，那人帶着口罩，好像從來沒見過的樣子。

沈促擰眉看了看，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沈促的目光擡頭望過來。

猝不及防的對視，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沈促的表情蓦然僵硬了一瞬。

忙的腦子宕機了，他怎麼把段恂初今天要來科室這件事情給忘了，醫院給他們科室的人都發了通知的。

沈促想着，情不自禁擡頭往各個角落裡找，想找到攝像機在哪裡。

眼睛左看右看，攝像機是沒找到，視線最後又落在了前方，段恂初還在注視着自己，漆黑的瞳孔裡流淌着他看不懂的情緒。

沈促一愣，而後快速眨了眨眼，緩緩收回視線，心裡尴尬又有點心虛，但面前還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敢亂看了。

“現在不是手術室的問題，下午本來手術就多，宋醫生三台，我這邊馬上就要手術，其他醫生也是，不是門診就是手術，你們誰能抽出時間？”

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沈促想了想，自己下午确實排滿了，但是中午這個時間段好像沒有。

“宋醫生那個肺結節的病曆能給我看看嗎？”沈促說。

一群人就這麼等着他翻了翻：“現在能協調出手術室嗎？”

小蕊推門進來：“顧主任，手術中心那邊說有空的手術室能給我們用。”

沈促收了病曆站起來：“那就現在吧，肺結節的那個我來做，你們下午的時間也不沖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