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藝學屬于選修科目,本意是為普通物種提供一項日後的就業選擇。像公生明這種純粹出于興趣的人,反倒是少見。
縫紉、陶塑、粉刷、打鐵,樣樣都是生活中仍不可或缺的工作項目,掌握一門就足夠維持生活。
公生明的首套作品,就是公會小隊塑像。僅有巴掌大小,從面貌到衣物乃至武器,連各個費爾龍的神态,都惟妙惟肖。
但他的第一個作品,是影子——準确來說,是他想要的影子模樣。
影子不會累、不需要休息,無論公生明熬夜多久,都陪着他,在他疲累時為他按摩、閑聊。從未置喙公生明的任何決定。
公生明起初關于人身自由的隐憂、對影子的戒備、對新世界的不适感……就在八年中逐漸消解了。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先捏了個自己出來?别說沒看出來是我的樣子。”十歲的公生明聲音稚嫩,“還是很像的吧。”
影子在适當的時候遞工具給他,答道:“因為您要做一套小隊成員的塑像,而您日後必然是其中一員?”
公生明沒做肯定,繼續手上的工作。
“是……您長大後的模樣嗎?”影子觀察着,“像是十八歲的您。”
公生明點頭:“差不多?加入了一點想象,誰讓這年齡對我來說太久遠了。”
當時公生明沒明說的,五年後公生明表達出來了。
“原來那時,您所捏制的,就是我。”
影子恍然,說:“您把心音隐藏得很好,我沒能聽出您的言下之意,失職了。”
公生明在公會的材料間裡找出一些輔佐用品,道:“不,是當初想法和手藝都太粗糙了,我自己也不确定。”
直播開啟,公生明朝着鏡頭打招呼:“嗨,各位,有沒有如約而至?”
——“來啦!我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刷新黃金鞭!”
——“今天能完成制作嗎?”
——“是要去派希亞的工作間嗎?他這個點醒了嗎?”
“沒醒。”公生明聳了聳肩,“事實上,我已經敲了兩次門了。接下來的舉動,我需要大家的支持。”
公生明擡腳踹開房門,大聲道:“派希亞,起床!”
工作間裝修擺放奇妙,各種設備與工具以一種亂中有序的形态共存,淺紫色的吊床架設在正中央,一隻手臂軟軟垂下,猛地顫了顫,握起拳。
“公生明……!”
容貌俊美的男性頂着一頭亂發,暗金的眼眸因被吵醒而朦胧含淚,紅唇張合欲罵。
“派希亞,我在直播。”公生明指着停在門外的直播器,“你也不想自己的好形象一朝破碎吧?”
——“見外了,讓我看看衣冠不整的派希亞!”
——“哦哦哦今天是真魅魔出鏡。”
——“第一個公生明沒叫尊稱的家夥出現了。”
——“派希亞寶貝你五天沒直播了,想死我了。”
“你!”派希亞慌忙按下亂翹的酒紅發絲,“把門關上!我要換衣服!”
公生明把懷裡的材料放到工作台上,說:“待會兒我敲門不準裝沒聽見哦。”
派希亞縮在吊床裡,扔出鵝毛枕:“知道了,你這煩人的小孩!”
輕松躲過枕頭襲擊,公生明施施然地離開工作間,合掌,對直播器說:“多虧大家啦,不然我肯定會被派希亞教訓一通的。”
他挑了幾個問題回答:“派希亞不喜歡有人叫他哥哥,會覺得自己老了。他形象包袱很重的。”
派希亞既是公會小隊的正式成員,又是公會技術部部長。直播設備、武器的維護由他負責,在鍛造與煉金術上,他也獨具天賦。
之前的學校傳奇,正是派希亞,他保持着最多科目第一的記錄,直到公生明打破。
工作間建在庭院背陰處,派希亞讨厭早起和日曬,屋内的光照總維持在能看見就行的敷衍亮度。公生明推着裝精靈木的小車,順手在自己的房間裡拿了盞小燈。
他可不想再近視一次。
“咚咚。”
“來了。”派希亞的起床氣顯然還沒消散,打着哈欠,“要我幫你嗎?”
公生明搖了搖頭:“不用,我想親手做出我的第一個造物——隻屬于我的造物。”
派希亞食指卷着長發一縷,哼了聲:“行,那我不打擾你了。東西你随便用,記得登記就行了。”
公生明看他裝扮齊整,是要出門的樣子,禮節性地詢問:“清早就出門?”
“五月說她的弓弦絲用完了,我得去采購。”派希亞懶懶地伸腰,“順便完成個直播任務,多謝你一早就把我鬧醒了啊。”
導緻這兩件事發生的人:公生明。
他目移:“好,一路順風,派希亞,有需要的話我會找你的。”
首先,公生明稍微收拾了工作間——他實在受不了這麼雜亂的環境。然後,擺出圖紙、理清思緒,開始動工。
軀體與四肢的制作是最簡單的,關節銜接的零件是受過加護的金屬,耐用且精巧,潤滑選用上等植物精油,清香而不刺鼻。
公生明使用雕刻刀仔細刻畫五官與肌肉紋路細節,眼珠是蘇文利贈予的黑色寶石,月下會有流光般的溢彩;頭發是編織鳥的細羽,宛如真發;衣服是棒夫人的店内定制,人偶身形也和他相同。
最後,牽上絡新婦之絲,絲線可隐于光線之中,人偶靠在公生明懷裡,就像真正的人類。
——“居然連器官也仔細做出來了,這是我能看的嗎?”
——“嗯……怎麼不算精益求精呢……”
——“提問,連大小也是一比一複刻的嗎?”
——“居然做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偶……是否有點變态了。”
——“不算吧,充其量是太自戀了。”
——“我已經開始期待公生明的本人加武器套組周邊了,嘿嘿嘿嘿相當于買一送一啊。”
——“黃金鞭快出!”
——“黃金鞭快出!”
公生明眼神溫柔,輕輕撫摸着這具由他打造的軀體,無比滿意。
陽光熹微,公生明擡眼看向窗外,一怔:“怎麼還是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