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之地有片濃霧牆,往裡走就是深處。
在穿越霧區時,畫面搖晃閃爍,無數黑色斑點侵襲,不由得讓人懷疑是否視網膜出現了問題。
“遭到疑似‘滋滋’……襲擊,是近……出現在深處的全新蟲群,聚集于霧牆附近。”
霧牆後,是與尋常别無二樣的環境。
鏡頭緩慢轉過一圈,錄進植被、動物,以及環繞着他們的紅色薄霧。
那紅色并不純粹,有隐約的黑色雜質摻雜其中。
鏡頭繼續推進。
路過大大小小的沼澤,處處可見小堆的黑色粉末,一旁往往有屍體、骨架。記錄人喃喃道:“有股濕漉漉的奇怪味道。”
所有生物動作遲緩,對進入領地的人視若無睹。
記錄人謹慎地靠近它們,對準霧氣,他倒吸一口涼氣:“全是黑蟲子、吸飽血的紅蟲子。它們操控着它們。”
這些生物、或者說死物,它們僅僅是被蟲群包圍的行屍走肉。
鏡頭劇烈地晃動幾下,是持鏡人踉跄了。
故作鎮定的聲音顫抖着:“霧牆……一切都是因為這堵莫名出現的霧牆。”
蟲群的振翅聲震耳欲聾。
“噢……女神在上……”
蟲群的振翅聲震耳欲聾。
記錄人下意識揮出血霧防禦。
鏡頭極速下墜,畫面定格在倒下的雙腳與渾濁的動物眼眸。
公生明略一沉吟,手中翻找出關于蟲子的資料:
尚未抓到活體樣本,停止飛行的三秒内自爆,化作黑色粉末,僅在霧牆内出沒,極為嗜血,暫命名為“黑血翅蟲”。粉末因被沼澤污染,成分不明。
這些資料的獲取,看來都多虧這第一位記錄人。
完全針對血族啊……公生明神色嚴肅,這不合理。
視頻順序播放,公生明發現,即便進入濃霧的人數、設備技術都在增多、提升,也絕不會走出第一位記錄人倒下的地方。
太古怪了。
難怪黑川兄弟對深處諱莫如深。
已經一百九十七年了。公生明微微蹙眉,看着前仆後繼地倒在同處的記錄人們。但黑川家對深處的探索,可以說是毫無進展。
昭放大了某處畫面,指着銅色的閃光說:“主人,這裡不對勁。”
那是一點模糊的、狀似星辰的光芒。
星辰之子公會的标識,就是一顆齒輪組裝成的星辰,五角點綴着象征煉金術的五大元素——氣、水、土、火、賢者之石。
公生明歎了口氣,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臉:“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是自然演化?現在又扯上陰謀的味道了。”
昭寬慰道:“可能隻是巧合。”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巧合是算計的結果。”公生明按着太陽穴,苦笑,“就像我的假期,得經過無數次調整才能得到。”
“不用安慰我,昭,一個神明無故隕落,怎麼會沒有陰謀或者計劃的參與。我早有心理準備。”
公生明挑出編号為1、7、15的視頻,再次播放,同時篩選出初步有用的紙質資料,對應觀看。
十點三十分,昭提醒:“該休息了,主人。”
公生明晃了晃腦袋,說:“再看會兒,有些事情還沒理清……”
“主人,容我提醒,您還在發育期。”昭比劃了一下,“您應該還想長高的吧?”
今日正好因身高破大防的公生明:“……我牛奶呢?喝完我就去洗漱睡覺。”
榻榻米挨着窗,白色月光柔和,公生明的大腦仍在活躍狀态,索性盯着窗棱發起呆。
在“早有心理準備”這件事上,他沒騙昭——當然,他也騙不了昭。他和昭始終心意相通,他最真實的一面、想法,都瞞不過昭。
而昭,他大部分時候感覺不到他的情緒變化,就像真正的影子和人偶,隻是順從着他的意見。
除了涉及女神大人時。
公生明是能理解世界對白月女神的推崇與敬仰的。在A市,他也讀過類似的女神造人、萬物、為生靈犧牲的神話。隻是,他很難不去在意,自己到底排第幾位。
來到這裡之前,他獨身咬牙長大,沒人向他伸出援手,沒人看見他的閃光點,他的付出、努力、奮鬥,都是毫無意義。
有的人輕而易舉能獲取的,是他花費心力、計算百步才能觸碰的。
像是某種隻限制他的規則類怪談:
面對福利院的老師要保持笑臉,掙得一點點庇護,保證自己的三餐;面對學校的同學要保持笑臉,成績與拳頭皆為必需品,保證孤立不會演變成霸淩;面對工作的同事和上司要保持笑臉,無條件發出“收到”與“好的”,保證可憐的工資按時發放。
公生明不止一次想過:憑什麼?
他不服氣,他知道這樣的生活不值得,可他也不願意去死——那些不如他的蠢貨和敗類都還好好活着,他憑什麼遂了他們的意。
他是世界偏心列表的倒數第一位,是所有人在乎列表的倒數第一位。
但他是他自己的No.1,這就足夠了。
他不為别人而活,為自己就夠了。
可昭說,他的意志就是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