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抵不過咫尺,命招相搏,修到了這個地步的神,不需要太多虛假的過招,隻一下就夠了。
一招定生死。
或死或生,或兩敗俱傷。
刹那間,落石失,雲霧繞,雨停雷滅,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原位,讓人誤以為塵埃落定,天觀還是那個天觀。
衆神飛升而上,才發現一切都猜錯了。
兩敗俱傷。
而於歙略勝一籌。
桃蹊、龍斬已碎,斷劍插入雲層之中,兩件絕世神器就此隕落,官辭被淮塵撈進懷裡,遍體鱗傷,縱然是一身紅衣,也能看出湧湧流出的血液。
於歙還能站着。
“淮塵,我來。”
玄烨本來是與“於歙”纏鬥,於歙本源已傷,“於歙”也就不再話下,暈倒在地,唯一麻煩的隻有源源不斷的香火供奉,不過本源大傷,恢複的速度變得極慢。
玄烨的靈力緩緩注入官辭的體内,眉頭緊鎖。
傷得太重了,五髒六腑已然全被震碎,為今之計,隻有好生休養,那眼下的情況分明是死路一條。
於歙會傷,但他不會死,他的信徒遍布天下,香火綿延不絕,一日不斷,他就有不斷重來的機會,因為他是天道所選。
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則沒有别的辦法。
“難道我們就這樣等着他一個個殺過來嗎?”樂青秀眉緊蹙,她飛升新貴極快,修煉了幾百年,就成了天觀修為最高的女神官,頗有竺煙之能。
不然,於歙也不會選她,來力擔濯堂。
一心榮耀,現在卻陷入了深深的無力。
面對於歙,隻有官辭可有能力與之一戰,倘若是淮塵恢複成當年的修為,此戰必勝。
若是淮塵徹底活過來呢。
以命抵命,要是不是於歙的命呢。
“想都别想。”
淮塵溫熱的聲音靠近耳朵邊傳來。
官辭感覺耳尖濕了,淮塵在上邊輕輕落下一個吻。
被看出來了。
他确實打算拿自己的命來抵。
官辭雙唇一動,卻被淮塵封言,淮塵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師父有辦法。”
“什麼辦法,我也不允許你胡來。”
“小奶團子,管天管地還管到師父身上來了”,淮塵啞然一笑,無視玄烨瞪大的雙眼,和身後一衆神官倒吸的涼氣,衆目睽睽之下,刮了下官辭的鼻尖,“放心”。
“我還舍不得走。”
於歙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異常冷靜,劍入地三分,雖遍體鱗傷,依舊高傲地伫立在原地。
看着淮塵扔下官辭,一點一點逼近,他反倒揚起了笑,和他的祟氣如出一轍。
“淮塵,要親自動手殺了我嗎,嗯?天道親手選的良善之人。”
字字句句都是諷刺,千柯一夢還是眼前種種,與其說於歙想要魚死網破,不如說他想要破了天道的判定。
不是認為淮塵良善嗎。
那他就要讓淮塵知道種種往事,讓他怒,讓他恨,讓他動手。
讓淮塵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於歙就大可以和天道對峙,你看啊,你選的人,骨子裡都是一樣的,僞善自私,一樣的狠厲冷漠。
“於歙,你我當了數萬年的至交好友。”
於歙聽不下去,打斷道:“去你的至交好友,隻是你的一廂情願。”
對你,對天道,我隻有恨。
“你我,終究隻能留下一個。”
於歙藏劍數萬,此刻全派上了用場。劍指淮塵,往日裡對付祟源的招式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龍吟呼嘯而過,震耳欲聾。
淮塵的手指指向心口,作挖出狀,“萬事皆有因果,他們的命你也該還了。”
官辭除了找到了他的神識碎片,放入靈海滋養,一同的,還有他的仙骨。
“以靈為載,起陣。”
仙骨被抽離出來,靈力織成密密麻麻的線纏繞其上,於歙的腳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陣法,他靈魂一顫,是來自天道的震懾。
不是天道選了淮塵,是淮塵選了天道。
他承得就是天道之意。
“天道又如何,我殺得了一次,就殺得了第二次。”
於歙萬劍在他身前聚攏,轟然此處,應戰的諸位神官刺翻在地,不是對手。他要從陣法中出去,又被新來的一衆神官攔下,糾纏不休,打不過也硬上。
以肉身相抵,将淮塵護在身後。
官辭從玄烨的手中掙脫,不顧五髒六腑的疼痛,萬千靈力湧入於歙體内。
濃郁的桃花香再次蔓延在天觀之中。
陣成!
天道的威壓轟然砸在於歙身上,他被砸得跪倒在地,卻又拼命掙紮着,他於歙,不可能屈天之力。
他的額間緩緩出現了一個字,“罰”。
那是天譴,天道之罰。
無人受過,隻在古書上有一些記載,無仙無神之時,天觀唯有天道存在。
人間多虎狼之人,天道降罰,讓其自食惡果,他們的額頭上都會出現這個字——“罰”。
淮塵是在代天行罰。
罰得還不是殺他之罪,是大疫中無辜慘死的所有生靈。
“竺煙、司沛、鐘淮……”
淮塵每念一個名字,於歙身上的壓制就又多了一分。
到最後,他被壓制得退無可退,仍然堅持挺直着眼神,任憑天道之罰将他的骨頭碾碎。
“可笑,你罰了這多,卻唯獨沒有提到你和天道,我用得着你可憐嗎。”
於歙用最後的力氣舉起那把終身佩戴的斷劍,在額頭連續劃着,硬生生剖下了那個“罰”字,提劍自刎。
陣滅,罰結。
於歙身死。
死于斬龍之下。
而非天罰之中。
“這命我不要了,給你。”
靈海翻湧,随着於歙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官辭閉上了眼睛,散去了身上全部的功德。
淮塵可以徹徹底底回來了。
心安。
從此,百丈紅塵,有人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