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峰盯着他,把綠豆糕塞進嘴裡,面無表情地咀嚼。
應斬淵被盯得頭皮發麻,立刻控制住表情,故作認真地說道:“摔碎了,沒辦法,真的。”
絕峰還是那麼盯着他。
應斬淵被盯得心裡發虛,移開目光,試圖找點借口:“這個……你别這樣看我……”
這時忽然響起一聲鐘聲。
那鐘聲由遠及近,從層疊的山峰中傳遞而出,震人心魄,餘音悠長,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鐘聲傳來的方向。
三名修士飛來,穿過太清宗又高又寬的正門,停在半空。那三人白衣飄飄,周身靈光閃耀,看起來就不似世俗凡人。
人群中響起一片細碎的議論聲。
為首的那人神情嚴肅,低頭掃視一圈,喝道:“安靜!”
帶着靈力的聲音傳遍全場,下面立時安靜下來。
他淡淡說道:“本次收徒大會即将開始,接下來由我宣布規則。不超過二十歲且有意向加入太清宗的修士,需要走完我身後這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台階,太陽落山前到達可以進入下一步考核。期間可不阻礙殺傷他人,違者逐出,永不得進入太清宗。宗主、各位峰主以及各位掌門已在太清峰,将考察各位的表現,諸君自重。可以出發了,餘者止步。”
說完,三人反身飛回。
不少年輕的修士當即沖上去,試圖争在前面。
應斬淵不急着出發,他和絕峰小聲地表達着不滿:“那個人是誰啊?怎麼這麼傲?”
“是宗主太清君的大弟子。”絕峰拿過應斬淵手中的糕點盒子,“我幫你拿着。”
應斬淵有點驚訝:“你知道?”
随後應斬淵警惕地和他拉開距離:“你怎麼突然這麼主動?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沒有,”不知道是不是應斬淵的錯覺,絕峰似乎有點奇怪,他說道,“你該出發了。”
應斬淵回頭看了看,隻有幾個幼童在與長輩依依惜别,沒有出發了。
應斬淵尴尬地假咳一聲:“咳,那我走了。”
說完向正門跑去。
絕峰看着應斬淵的背影,恍惚回想起當時自己進入太清宗時的場景。
應斬淵困在落鸾谷裡已經十年了。
這十年裡,應斬淵一次又一次地嘗試破開結界,卻沒有絲毫結果,在目睹大量妖獸撞死在結界上後,這樣的想法終于斷絕了。
如此多的妖獸都無能為力,他又能做什麼呢?
應斬淵不死心,又試圖解開結界。
家裡原本有一本關于符箓的書,後來被他爹收起來了。可是他的家早已被獸潮沖毀,應斬淵在廢墟中找了很久,雙手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依舊沒有一分收獲。
應斬淵呆坐了很久,最後隻能簡單收拾一些有用的東西離開。
應斬淵沒有了容身的地方,不得不和妖獸搶洞穴住。應斬淵每次鑽入又髒又臭還寒濕入骨的妖獸洞穴時,都委屈地想哭。
可是應斬淵沒有時間流眼淚。
出不去、沒有地方住都是小問題,真正壓得應斬淵喘不過氣的是他的靈力。
應斬淵的靈根已經完全燃燒,他既吸收不了靈氣,又儲存不了靈力。
靈力不斷流失,他想維持住靈力水平就隻能不斷獵殺妖獸,吞食妖丹。
吞食妖丹真疼啊,妖丹内的靈力在他體内瘋狂破壞,每一次都是好像要把他碾碎一樣的疼。
可是應斬淵不敢停下來。一旦靈力流失到不夠支持他繼續獵殺妖獸的地步,他就完了,他早晚會有一天被妖獸殺死。
應斬淵握着金角虎的斷角,不斷戰鬥,永遠在追殺與被追殺的途中。
成功則離痛苦更近一步,失敗則離死亡更近一步。
應斬淵别無選擇。
最開始的時候,獸潮反複暴動,應斬淵有足夠的機會尋找合适的妖獸。可後來,妖獸死得差不多了,獸潮逐漸退去,應斬淵不得不深入森林,追殺更強大的妖獸。
即使再困難,應斬淵也沒有想過停歇。
獸潮退去,隻要不進森林,他大概不會再遇見妖獸了。
可應斬淵不會把自己的命交給“大概”。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在無數次絕境之中,支持應斬淵走下去的父親留下的那塊留影石。
那塊留影石被應斬淵放在心口,時時刻刻帶着,擦得幹淨,閑下來就摸一摸。
隻要在留影石中注入一點靈力,留影石就會激發出留下的影像。
他的父親溫柔地看着他,說道:“爹要出門一段時間,你留在家裡,乖乖聽話,爹很快就回來。”
最開始應斬淵怨恨他爹不來救他,可看到留影石後,他又滿心愧疚,覺得自己誤會了父親。
他在殘酷的落鸾谷中艱難求生的時候,他不斷寄希望于父親回來救他,不斷失望,不斷懷疑,不斷怨恨,再不斷愧疚。
應斬淵快要瘋了。
各種複雜的情緒擠在他的頭腦中,留影石的内容開始與厮殺的場景融合在一起,應斬淵逐漸記憶錯亂,最後竟然認為是自己“不乖”,父親才離開,這些都是對自己的懲罰。
太長時間不與人正常接觸,到最後應斬淵已經不會說話了。
應斬淵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有一天,落鸾谷外來了一群人。
“咦,這裡有個結界。裡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