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峰盯着自己的手指不說話。
當初被天雷劈回落鸾谷的時候,絕峰接連受到打擊,思緒混亂,幾乎怨恨所有人,尤其是自己,連帶着對應斬淵也沒有好臉色。
雖然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把應斬淵從金角虎爪下救下來,絕峰也堅信,他是想用應斬淵祭深淵。
不過後來嘛,十年時間稀裡糊塗地過去,絕峰逐漸心境平和,一想起曾經懷抱着如此巨大的惡意,就覺得羞愧,再加上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又不是很重要,這事也就慢慢淡忘了,沒想着和應斬淵說。
又或許,在絕峰心中,又有那麼一絲希望,希望應斬淵不要摻和到這些爛事裡。
畢竟應斬淵和他不太一樣,有點活潑還有點傻,不适合走前方的一路坎坷。
絕峰終于開口:“關于血祭法陣……”
應斬淵聽到絕峰說話,期待地轉過頭,想聽聽這個多年室友兼未來自己會和他說點什麼,結果聽到“血祭法陣”四個字,應斬淵翻了個白眼,放松腰肢,靠在椅背上。
指望絕峰這個硬邦邦的家夥說點軟和話可真難。
同時應斬淵心中也升起了這樣一個疑惑——絕峰他……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說實話,應斬淵确實覺得自己和絕峰挺像的,臉就不說了,好像鏡子照出來的一樣,而且都習慣用劍,都不愛說話,都性格内向,都不喜歡出風頭……
應斬淵看看自己,再看看絕峰。
問題是,他也沒到絕峰這種怕見人的程度吧?
應斬淵自覺已經是社交困難的人了,但也不至于像絕峰一樣一不留神就躲起來。
思慮隻在一念間,應斬淵接過話頭:“這個血祭大陣太複雜,我肯定解決不了,我們要不要報告上去?”
“他們不一定會信,上一世的血祭也沒有預兆。”
“也是。”應斬淵有點愁。
太清宗通理峰專精預言,他們上一世算不出來,這一世肯定也算不出來。貿然上報,萬一走漏了風聲,他們現在唯一的優勢也沒有了。
“難道隻能我們孤軍奮戰嗎……”
應斬淵正愁眉苦臉呢,忽然聽絕峰輕輕說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可以自己離開。”
應斬淵對上絕峰的眼睛,一瞬間明白了絕峰的意思。
能設下如此強大的血祭大陣的人,必定是個絕世強者,且敵暗我明,對方身份不知,與之對抗必定九死一生。但應斬淵隻是一個新入門的弟子,隻要他轉身離開,這些危險都與他無關。
應斬淵抓抓頭發,一臉煩躁:“你說的沒錯,但是我既然進了太清宗,學了太清宗的知識,得了太清宗的好處,就應該保護宗門,否則我良心不安。”
“而且……即使我與太清宗沒有絲毫聯系,我也做不到對此等慘案坐視不理。”
絕峰移開視線,手指揪緊手下的布料。
應斬淵的反應和他想的差不多。
絕峰是真心實意地希望應斬淵能離開,也是真心實意地相信應斬淵會留下。
大概無論什麼時候,春芒君都無法忍受這種事情的發生。
“對了,”應斬淵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急忙問道,“現在離血祭還有多長時間?”
“九十年。”
九十年啊,還好還好。
應斬淵放下心。
九十年時間不算太長,但也不短,足夠他們提前做一些布置了。
應斬淵曲起手指敲敲頭,問:“嗯……布置這麼大的法陣肯定不容易,或許可以加強巡邏把人揪出來?”
“很難。那個人很強。”
“唉……先試試看吧。如果不能提前阻止,不會要我們破法陣吧?難道還要我去學法陣?”
應斬淵回想起那龐大的血祭法陣,想起那複雜的陣紋,隻覺得一陣窒息,癱在椅子上,雙眼一翻,簡直像面條一樣,差點滑下去。
“不要啊……”
應斬淵想起血祭法陣的布陣者,更頭痛了。
這麼大的法陣,它的布陣者會多強?應斬淵想起在幻境中,絕峰那堪稱開天辟地的一劍,居然毫無作用。
絕峰的劍……
等等!
應斬淵忽然支棱起來,撲到桌子上,期待地看着絕峰:“絕峰——那時候,你是不是已經成為仙君了?”
“是。”
絕峰眼看着應斬淵的眼睛越睜越大,滿臉驚喜:“你真厲害——不對,我們真厲害!”
“九十年……才一百一十歲……天哪……”
絕峰看着應斬淵生動的樣子,心中發軟。
他活得警惕又緊繃,但應斬淵不一樣。
或許他回來,就是來保護應斬淵的。
應斬淵唰地一下站起來:“我要回懷冰峰!”
絕峰的臉色凝固了:“你要回去?”
“對,我要回去好好修煉,争取早日突破,到時候你肯定打不過我。哦對了,我還要把血祭法陣的陣圖畫下來,免得過幾天忘了。”
“不在我這裡住了嗎?”絕峰的聲音低了一點,但是應斬淵此時情緒激昂,根本沒發現。
“我轉正了就要和師門住在一起啊,放心吧,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話沒說完,應斬淵已經沖出門了。
絕峰坐在原地,雙手握緊,蒼白的皮膚上繃出淡淡的青筋,面無表情地想:“年輕人還是得多經受點挫折才能成長。”
絕峰偷偷不高興了好半天,最後歎口氣,微蹙着眉,單手一揮,靈府中飛出一樣東西,懸在絕峰面前。
那是一把通體碧綠的劍,身挺直,刃起伏,色如新發之草樹,上有疏木繁花之紋,隻可惜裂隙遍布,如冰面将破。
絕峰眼神微動:“春芒……”
春芒劍撲進絕峰懷裡,撒嬌一樣亂蹭。
絕峰輕輕攬過春芒劍的劍身,眼中閃過一絲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