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雪停,簡甯監督小雲瀾舟吃藥,風寒慢慢痊愈了,隻是病去如抽絲,偶爾吹了風也會咳嗽幾聲。簡甯覺得還是營養沒跟上,七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說來也奇怪,往日給雲瀾舟送飯的宮女,都是清湯寡水地打發一通,全不管飯菜口味,狗看了都傷心。近日卻好了許多,朝食有濃濃的小米粥,配幾個花卷和小玉餃,夕食有大米飯,配幾碟挑揀之後的小菜,葷菜不定,偶爾是幾段排骨,偶爾又是細細炒制過的牛肉,素菜倒每日都重樣,是時令白菜和冬筍。
不知是不是送飯的宮女換了人,還是内膳房備食的人終于想起雲瀾舟是一位皇子,不是街邊随處可見的小乞丐了?隻是内膳房的人做事,想必都是聽上面的吩咐。誰會突然好心的照顧一位比住在冷宮還不如的皇子呢?簡甯想不明白。
好在他不用到處去偷東西,目前的飲食雖然營養不夠,但勉強能果腹。
至于為何變化,簡甯打算下次逮住機會去探一探究竟。
這日辰時,天空灰蒙蒙的,瞧不出顔色,按照簡甯在現代的生物鐘,這會兒估計是七點多的樣子。雲瀾舟起身穿好衣服,他的衣服似乎很久沒有更換過,袖子短了好大一截,衣擺和袖口磨破了,原也是錦緞一般的料子,現在看起來也十分寒酸。隻是小孩背脊挺直,相貌實在俊美異常,叫人注意到他衣衫的陳舊,更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堅韌氣質,如松如竹。
可惜了,是個小傻子。也不知道在學堂怎麼學習,要是學不好,會不會被太傅打手闆啊?
簡甯一骨碌爬起來,毛茸茸的小身子搖搖晃晃地蹦到雲瀾舟身邊,耳朵豎起,雙眼期待,尾巴不停地搖擺,輕輕地拍打着雲瀾舟的腳踝。
“汪汪汪!”
(我也去!)
雲瀾舟從小狗兒的叫聲中分辨出那句“我也去”的心聲,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狗腦袋,“你就在這裡。”
簡甯用濕漉漉的小鼻子蹭了蹭雲瀾舟的褲腿,頭搖來搖去,時不時地跳起來,前爪搭在雲瀾舟的腿上,努力用小爪子拉扯着他的衣角,滿眼的急切。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我不能讓你被打手闆!)
簡甯計劃通,隻要雲瀾舟要被太傅責罰,他就蹿出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讓太傅無暇顧及雲瀾舟。
雲瀾舟一頓,撫摸小狗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縮起來。
簡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下定決心死皮賴臉要跟過去看看皇子學堂的那些人如何對待雲瀾舟,他一次次用小爪子拉扯着雲瀾舟的衣角,發出細小的嗚咽聲。
雲瀾舟的心中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觸動,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掌探到小狗兒的肚子上,穩穩地把它兜起來,裹進單薄的衣衫中。
罷了,在旁人眼裡,他總歸是個瘋子、傻子,帶一隻小狗去文啟堂也沒什麼可供人意外的。
簡甯緊緊貼着小雲瀾舟溫熱的胸膛,從披風中鑽出腦袋,看着雲瀾舟提起一個木箱,緩緩走出偏殿。
文啟堂内,一片靜谧莊重。
堂内布置簡約文雅,八張雕刻精美的紅木案幾整齊排列,每張案幾前都擺放着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屋中燃着熏香,為了保暖,四角和正中放了幾個碳爐。
古以被北為尊,堂内的北面牆壁上懸挂着兩幅書法紙卷,每一幅都筆力遒勁,意蘊深遠。紙卷中間,一張講案,想必是太傅的座位了。
雲瀾舟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到學堂,此時天色大亮,窗外的日光透過雕花木窗灑入屋内,明明是冬日,或因屋中炭火燒得旺,讓照進學堂的日光如春水環繞,明麗柔和。
跟着雲瀾舟在最後一排的右邊落座,簡甯從他懷裡鑽出來,窩在他小腹的位置,扒拉着矮矮的案幾,觀望學堂北面兩扇小門。
其餘皇子陸陸續續到場,都從那兩扇小門進來,
左邊的小門率先走進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身形卻退去了少年的青澀,頗具青年模樣。他身着明黃色錦袍,腰束金絲玉帶,衣袍上的雲紋随風曳動,打眼一看,便被這肅穆的氣度震懾。面色如玉,薄唇橫直,光是遠遠掃來的眼神,也無端帶着幾分英氣與威嚴。他步履穩健,雖步伐不大,卻走得極為從容,舉手投足間滿是無法忽視的沉穩與尊貴。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青衫少年,步履輕快,腰間的環佩随步調叮咚作響,雙眼明亮。
簡甯一愣,這莫不就是主角太子和他的小福星受?
很快,其他皇子向那明黃錦袍少年行禮,口中的“臣弟見過太子殿下”印證了簡甯的猜測。
隻有雲瀾舟沒有行禮,他端坐在角落,用毛筆沾了案上茶杯中的清水,一筆一劃地在案上書寫着什麼。
簡甯已經見過小傻子的鬼畫符,沒過多注意,忽的,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嗤笑,那笑聲短促,帶着極為明顯的譏諷之意。
簡甯瞪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向右邊小門發出動靜之人。
此人不僅吸引了簡甯的目光,也吸引了其他皇子的目光,剛剛彎腰和太子行禮的皇子們,瞬間調轉方向,恭敬地道:“見過二皇兄!”
這整齊劃一的聲音,這氣勢恢宏的語氣,好像那個“二皇兄”才是太子一般。
“都是自家兄弟,客氣什麼?”二皇子自偏殿走出,面容比太子更柔和,臉上有着幾分驕橫,一雙丹鳳眼鋒芒畢露。他雙唇鮮紅,可見那嬌養出來的好氣色。此時嘴角噙着笑,懶洋洋地擡起手,八個端着奉盤的的小太監躬身而出,排排站在每一張案幾旁邊。
簡甯在腦中翻看着原書劇情。
這個二皇子,與所有皇子不同的是,他生母榮貴妃受盛寵,他本人因此極受皇帝器重疼愛,形狀灑脫不羁,上學堂也不拘小節,中衣微微敞開,外面随意披了件虎皮大氅,黑發略顯淩亂,仿佛不願起床,被侍女們哄着騙着才肯梳洗打扮的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