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荒廢不知多久的爛尾樓,勉強給了黑澤陣一個能夠稍微駐足喘息的地方,讓他不用再為這多雨的深秋發愁。
至于環繞在爛尾樓周圍喧嚣吵嚷的舊城區,也确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熱鬧非凡,商販小攤比比皆是,街道兩旁的店鋪門面也較之繁華奢靡的中心城區更加平易近人。
換句話說,在招用幫手或兼職工的年齡界限這方面,這裡卡得并不嚴格。
在爛尾樓安頓好後,接下來的三天裡,黑澤陣唯一的目标,便是尋找一家合适的店面——不需要多高的工資,能夠承包三餐就是最好不過;忌諱客流量過大,最好不用與顧客接觸過多。
以他現在的情況,在真正有能力之前,注定會需要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東躲西藏。
關于這一點,自半年前僥幸活下來之後,黑澤陣就再清楚不過。
故此,經過這幾番篩選下來,縱使舊城區各式各樣的店鋪面門種類繁多,但真正合适黑澤陣的,卻依舊寥寥無幾。
“呼......”黑澤陣捧起肌膚粗糙且滿是幹裂的雙手,低垂着眼眸,不以為意地往掌心中哈了口氣,輕輕揉搓了兩下。
天越來越冷,即便黑澤陣這半年走走停停流浪下來,早已習慣了嚴寒酷暑,極擅忍耐,可流感疫病卻不會因為他的隐忍就不再造訪。
尤其是在他如今衣衫單薄,三餐都是靠壓縮餅幹解決的情況下。
或許......他真的會死在這個冬天也不一定,黑澤陣漫不經心地想到,心中卻并沒有太多畏懼或是不安,反倒隐隐踴躍着幾許急不可耐的意味,就好像死亡于這個年紀的他而言并非什麼可怕的事,更像是一種夢寐以求的解脫。
然而下一秒,一滴從天而降的雨點落在了黑澤陣高挺的鼻梁上,打斷了他的思緒,随即雨點越來越密,噼裡啪啦,讓早上才經曆過一場小雨,尚未完全幹透的水泥地面再次浸潤濕透。
不快地啧了一聲,黑澤陣擡起手稍作遮擋,收斂了有些發散的思維,朝着爛尾樓的方向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盡管偶爾會從心底滲出些許不合時宜的厭倦,但比起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死去,黑澤陣還是更願意選擇将這半年來在他夢中糾纏不休的家夥一起拖下地獄。
雨水漸漸将黑澤陣本就單薄的衣衫打濕,兜帽也吸足了雨水,混雜着過往車輛揚起的細塵,黏膩地緊貼在他的頭發上,既加重了濕冷,也讓他心中的煩躁更甚。
或許是午間高峰期,過往車輛愈發頻繁緊密,轟鳴聲響個沒完,就連不遠處的的電車站台也湊起熱鬧,以刺耳卻又悠長地笛鳴加入其中,一齊騷擾着黑澤陣的耳膜。
他有些難耐地磨了磨牙,将頭埋得更低,腳步邁得更快。
“喂......”
“前面的......等......”
熙熙攘攘的嘈雜中,似乎有什麼聲音由遠及近,依稀遁入了黑澤陣的耳畔,但他并不在意,也沒有為此停留哪怕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仍舊自顧自地朝前挺進,像是隻會橫沖直撞的蠻牛。
直到那聲音就在黑澤陣耳旁炸開。
“喂,叫你呢,好歹回頭看一下好不好!”随着突兀的話音落下,一股力量不容置疑地搭在了黑澤陣的肩上。
幾乎是依靠本能,沒有絲毫猶豫,黑澤陣當即轉身反手一抓,将搭在他肩上的‘東西’扣在了身下。
“嘶——”右手撐着傘,手腕處還挂着一印有标簽的塑料袋的鈴木蒼真身體一軟,差點兒沒跟着他被扭轉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左手一起跌倒在地,咬牙道,“是我,你先松手,小心别把便當弄撒了!”
“......又是你?”黑澤陣并未就此放過鈴木蒼真,乃至手上使的勁兒更重了幾分,那雙在陰雨天下更顯暗沉的墨綠眸子死死盯着青年的臉,微微眯起,語氣愈發危險道,“你跟蹤我?”
“你......我隻是在後面的手工便當店兼職,恰好看見你經過而已。”按耐下脾氣,鈴木蒼真有些艱難地指了指身後方向,歎道,“我看你一個人神色匆匆的,又淋着雨,就追上來想問問你需不需要傘。”
說着,将傘朝黑澤陣所在的位置稍稍挪了些距離。
一陣安靜。
“我記得我應該警告過你......”黑澤陣依舊不為所動地緊盯着鈴木蒼真的雙眼,似乎在判斷對方所說話的真假,但手勁兒卻是稍微松懈了些,他冷冷道,“不需要你多管閑事。”
說完,甩開鈴木蒼真的手就要轉身離開。
聞言,鈴木蒼真揉搓手腕的動作一頓,輕笑一聲跟了上去,同黑澤陣肩并肩走在一起,并将右手手腕上挂着的塑料袋取下,遞到了少年眼前,也攔住了對方的去路,“不巧,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多得是有閑心沒處放。”
黑澤陣動作一頓,瞥了鈴木蒼真一樣,眸底的不耐幾近滿溢。
但好在并未再随便出手。
“既然不肯接受雨傘,那你幫我解決一下這份海苔便當。”
鈴木蒼真不以為意地笑道,給出了第二個選擇,“喏,就這個,不小心被我做壞了,手抖放多了醬油,就這麼直接丢了又有些可惜,原本是想下班之後帶回家自己吃的。”
“你要是肯幫忙的話,我也就不用為難自己的舌頭了,”說着,鈴木蒼真晃了晃他被黑澤陣抓紅的手腕,調侃道,“就當是你誤會我的小教訓,怎麼樣?”
黑澤陣看着眼前露出溫和微笑的鈴木蒼真,沒有說話。
青年的樣貌并不算十分出衆,但勝在皮膚足夠白皙,即便在這樣不見日光的陰雨天氣,對方的肌膚也猶如象牙般散發着點點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