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這面牆後,“這大概就是這裡這麼濕潤的原因。這面牆上全是它的血,它的血液和水分全部被抽幹了,一直籠罩在這整個空間中,不曾散去。”
沖在最前面的彭烈,此刻也離他最近,聽聞此言,忽地感到一陣惡寒:“所以這相鄰兩間屋的卧室是挨着的?那麼那青苔……是以血和屍體為養料長出來的?”
“這屍體上怎麼還有被撕扯的痕迹?左側小腿胫骨,和右足,都缺失了!而且你們誰能看出來它是怎麼被嵌在牆上的?”李·維爾遜叫道,李在軍校曾經主修藥學和解剖學,如果以舊世界的眼光來看,他能算得上是個醫學生。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我們沒在這間屋子中看見囤積的食物,而仍然還有一個‘幸存者’活着的原因。”
阿龍迦回過頭,以強光燈去照“幸存者”的臉。
這是個極度邋遢的中年人。似乎已經神志不清,強光掃在臉上渾如不覺。
之前從背後隻能看到他低垂着腦袋,但是從正面,能清晰地看到他腮幫鼓動,正在用力地咀嚼什麼東西。
項少陵蹲下,扶正那個人的雙肩,赫然發現他手裡拿着缺失的小腿胫骨,已經啃得光溜溜的了,骨頭上是一排他的牙印,混着油亮的口水。
“你!”項少陵心中猛地一跳,幾乎忍不住把他推翻。
“吃……吃……”那個人被用力地一搡,卻完全沒有反應,看着項少陵的機甲那神魔般可怖的面容,隻是發出一種呆滞的笑:“吃……吃…啊!”
縱然阿龍迦早已心如止水,且燒為飛灰。此情此景,卻仍然忍不住心中低歎一聲,卻不是為了吃屍體存活的幸存者,而是為了這些新兵第一次上戰場的反應。
他轉過身,“帶上他,再搜,這層樓也許有其他幸存者!”
他們依次搜尋了第二層的所有房間,卻再沒有見到幸存者,甚至除了兩間中有隐約的人類白骨,其他房間都空蕩蕩的,像被廢棄已久。
“22号,搜索第三層還存在生命信号嗎?”
“滴!”
“掃描中……已确認。第三層存在生命信号。”
“還是要上三樓。”
阿龍迦環顧,“但是上樓前,為了以防萬一,所有人先對一遍口号。”
“從左到右開始。”他示意。
口号是由最終判定程序實時生成的一段随機碼,會在機甲内的顯示屏上瞬時生成,每個成員說出後,不需要隊友人為判斷,小隊AI會自動判定口号是否正确。
口号從最左側的李·維爾遜開始。
“9s742祭yul*j12#。”
他念得很慢很小心,這段亂碼一樣的口号,由起碼三種字符組成,不可能被蒙對。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其他九人的機甲中都響起小隊AI的聲音:“驗證通過。”
不隻是聲音,驗證頁面上,整個系統的警戒度也在往下掉。
其他人也一個接一個地說出自己的口号。
“7uytr5678ikj%。”這是彭烈。
“(utr7ujhnb升9。”這是項少陵。
最後是阿龍迦:“056人t7ijnb);。”
阿龍迦向所有人點點頭,“一切小心。”
通向三樓的樓梯上并無太多碎石,沒有耗費他們太多時間。剛踏上第一級台階,10個人的耳邊都響起了小隊AI傳來的警報:
“請注意!凡30米内,出現異常實體。”
三樓存在實體。
所有人都是一頓,卻并未放緩動作。
麻煩出現在他們他們即将踏上三樓的那一刻。
這不是說異獸,或者實體,而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樓頂似乎是發生過坍塌,整個走廊都被石頭堵死了,剛走上最後一級台階,面前就是石塊堆成的危牆,他們根本沒辦法進入三樓!
怎麼辦?這危牆不像之前的碎石,可以清理,除非從外部揭頂,從上到下地挪開,不然從下面清理,抽錯一塊石頭都會引起塌方!
阿龍迦正陷入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诶,勞駕,讓讓,讓讓……我是學軍事機關與建築的,讓我來,我來試試!”
聽他說“軍事機關與建築”,這麼嚴肅的時候,隊員們都忍不住笑了,樓梯間内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氛,在舊世界,這人就是學土木的。
果不其然,就看這人走到前面,對着危牆,嘴裡念叨什麼“應力分析”,什麼“平衡點”,什麼“不能形成機構”,像做法一樣上上下下虛空畫圖,然後張開雙手橫豎量了一下。
陡然,他出手如電,帶着放樁過千萬次的靈敏,電光火石般抽出了幾塊石頭,衆人都不由得屏息,隻見危牆搖晃,那一小片的碎石嘩嘩地落下、坍塌,過了幾個呼吸,整面牆最終卻保持了穩定。
衆人不由得嘩然,先問了他叫什麼,此人說免貴姓陳,叫文若,陳文若。
于是人們不由得和他握手,“陳工,你真是一名好監工啊!”
此人一馬當先,彎腰進入了危牆上打出的洞中,半晌,他激動的聲音從礦…從牆洞中傳來:“通了!通了!”
“裡面大不大?”
“不大,慢慢來,一次隻能過一個人!”陳工的聲音遠遠傳來。
緊随其後的是李,李·維爾遜。他也彎腰進洞,先是彎腰走了一陣,然後慢慢能直起身來,能看見垮塌的天頂。
夜色從天頂的縫隙透進來,夜涼如水,居然有淡淡的星光。
夜風吹在身上的時候,他似乎從漫長的疲憊中緩緩醒來,這是李作為一個醫學生第一次上戰場,他沒有想到,在這樣被污染的星球上,還能看見這樣純淨的星光。
“陳工,你在哪兒?”他大喊。
“這兒……這兒……”陳工的聲音還是那麼遙遠,遙遙傳來。
李在廢墟中跋涉,他大叫回去,“别走遠了,陳工!其他人還在後面!”
“沒,沒走遠!”陳工的聲音近了一些,“你快來,我給咱們找出了一條路——”
說到“路”到這個地方,陳工的聲音忽然變了個調,不知道是太興奮,還是太遠了,他的聲調忽然扭了一下,變得非常低,非常厚,像經過了變聲器的過濾,變得特别遲緩。
李側耳去聽,居然還能聽見陳工的語調還在拖長,“路————————”
“路——————”
“路——”
李開始懷疑這是他聽錯了,這其實是夜風在破洞的走廊中穿堂的聲音。
然後一切忽然變得安靜。
陷入了完全的死寂。
“陳工?”
沒有人回答,李回頭去看,他追陳工走出太遠了,沒有人跟上來。
一個可怕的想法忽然降臨,這個想法在産生的瞬間開始膨脹,李像是突然被雷擊中了,心髒緩緩沉了下去:
如果不算洞那邊的人,那麼現在,洞的這邊隻有他和陳工,算不算是隻有兩個人同行?
他違背了《行動指導手冊》,他陷入了隊友<3人的境地。
一股巨大的寒意抓住了他。他忽然特别迫切地想要對口号。
對!李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對口号!等他一見到陳工,他就要跟他開始對口号!
“陳工!陳工!我要發起對口号了!”李開始大步前進,走着走着他小跑起來。
他在駕駛艙中發起了生成口号,當确認選項浮現時,他狠狠地點擊了“是”!
“陳工!你聽得見嗎,我的口号是——”李正要開始讀,忽然覺得周圍豁然開朗,他拐過了一重彎,他看到陳工了!
他終于看到了陳工!
陳工站在一個洞口前。
他說得對,他确實為他們找到新的路了,這是個全新的洞口,看上去,是直接通往某個房間内部,洞裡黑黢黢的。
陳工背對着他,看來等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久等了,陳工!”李大步往前走,“你真厲害……對了我剛才發起了對口号,你那邊收到了口号嗎?我的口号是……呃,7tfvbn屹%unjt,對了嗎?”
他一拍陳文若的背,“你的口号是什麼?”
陳工說話了,陳工說:“路——”
“路————————————”
“路————————————”
“路——————————————————————————”
陳工開口的第一秒,小隊AI就開始報錯:“口号錯誤!口号錯誤!”
紅色的叉在李·維爾遜的面前瘋狂閃動。
“你,你怎麼了?”李身上的寒毛倒豎。
陳工緩緩地扭過頭來,他還在說:“路——————————”
下一瞬,陳工的頭掉了下來。準确來說,是機甲“誇父”的頭掉了下來,切面平整到不可思議,這個世界上,能這樣平滑地切割“誇父”的人工材料還沒有誕生。
誇父的腦袋落下,合金表皮被帶得開裂,露出了駕駛艙,駕駛艙暴露的瞬間,一陣血霧高高地揚起,血瞬間撲了李滿身滿臉,溫熱的血,他的視野瞬間猩紅。
猩紅的視野中,他看見陳工的身體直直地探了出來,側過腦袋,看着他。
李剛要喊他,陳工的腦袋忽然齊根斷裂,掉在地上。
頸部的截面平滑,平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