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迦不得不停下腳步。
星空之下,無窮無盡的荒野。雜草叢生,到處都是零星的巨石、廢墟,便如古老的巨石陣。
三步之遙,陳寂和阿龍迦靜靜地相對。
不是現在正在幾十萬公裡之外的星艦上的那個陳寂,不是如今雷厲風行的皇帝,而是一個更年輕的陳寂。
更年輕,更蒼白,更腐爛。
也更……死亡。
S091顯化的陳寂顯然已經死亡許久,陷入了死寂深處。
他不僅高度腐朽,蒼白得吓人,雙瞳表面都已經生出一層白翳,雙眼不再有點漆般的光亮,灰蒙蒙的,像是眼底積滿一層灰塵。
隻有那張瘦到嶙峋的臉,還能在眉宇中看到一縷隐約的神韻。
這個已經死亡的陳寂靜默地站在那裡,沒有什麼表情,可是隐隐的,那張年輕的臉上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悲恸,把他的眉梢眼角都壓彎了。
他睜着一雙死亡的眼睛,帶着奇異的悲恸,凝睇着阿龍迦。
阿龍迦面無表情,心底卻微微一抽。從這張臉上意識到那股悲恸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像是心底忽然被刺了一下。他讀不懂那股悲恸,誰能讀懂一個異常造物的情緒?可是這個表情卻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他說不上來。
很奇怪。現在的這一切都很奇怪,太奇怪了。
S091為什麼會顯化出陳寂?顯化出的陳寂為什麼又是如此怪異的形容?異常固然是混亂無序不講理的,可這也太不同尋常了。
陳寂灰白的眼睛還是靜靜地看着他。那種從死亡裡投來的注視,有一種高度的非人感。
突然,他伸出一隻手。
那隻手還在往下滴血,黑色的血珠在草葉上迸裂。
随着陳寂的動作,所有的血珠都慢慢地停下,像是血液凝滞或者倒流了,血珠不再下落。
那黑色的血液突然開始肉眼可見地變得凝實。
沿着他手臂流下的血,都彙聚在一起,然後迅速地凝結起來,渾如黑色的冰霜。
黑色的刃從陳寂的手心“長”出,緩緩地延伸到七尺,最後,他手中握住的是一把黑色的長刀,帶着邪異的長弧,黑刀的表面是像鹽粒那樣一顆顆細小的晶體,在星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輝。
這個枯骨般的陳寂,把着那柄黑色的長刀,開始從容地緩步,像一個收割生命的幽魂。
幹枯的輪廓更顯得黑刀鋒利而漫長,将近一人之高,便如古代用于馬戰的斬/馬/刀。
阿龍迦認真起來。
看來S091連個人特征都映照出來了。斬/馬/刀是陳寂的标志。當年一衆年輕人中,看起來像文士的陳寂,卻學了最剛猛的斬/馬/刀術。
阿龍迦左右手同時點亮等離子體劍,這次雙劍并用,并且一開始就是反手握劍,沒有絲毫懈怠。
陳寂此人,很多事情上都看起來平平無奇,讓人注意不到。可你要是真和他交手,從來都像是一拳打進橡皮或者棉花,你無論出多少力,他都能緊随其後使用和你一樣的水準,從來如此,幾乎深不可測。
哪怕隻是論武術,其實真正意義上赢過他的人就隻有阿龍迦,其他所有人和他打,無論強弱,結果居然都是平手。
沒有寒暄,沒有一句話。這個陳寂好像根本就不會說話。額發垂下來遮住他的眼睛,隻是一個轉身,陳寂轉刀過背,黑刀瞬間就帶起巨力旋轉橫斬,阿龍迦以雙劍死死封住。
等離子體劍在黑刀上隻迸出稀疏的火星,根本看不出那把黑刀的質地,大約是某種神秘側的未知材料,在等離子體束的灼燒中連印子都沒留下。
陳寂根本沒有停滞,眨眼間,已經斬出了數十刀,每一刀都是側身橫斬,每一刀都是剛勇淩厲的進攻,在上一刀的基礎上疊加發力,一片片彎曲的刀光首尾相接,形成一種詭異的黑色光弧,像是燕子沖天。
因為斬/馬/刀太長難以收束,所以陳寂根本不學防守,或者說他的“守”隻在每一刀發出的瞬間。
橫斬對直封!
黑刀直指誇父的胸口,迫使他回防。那是駕駛室所在,阿龍迦不可能不守!
阿龍迦順勢防守,拆了将近百招,終于讓他摸到了一點底,他還是對陳寂太熟悉了,按他的估計,這個陳寂幾乎處在他個人武術的巅峰水準。
二十三歲登基之後,陳寂不再親自踏上戰場搏殺,也無法花費大量時間保持高強度訓練,狀态難免下滑,他的技術巅峰就是在二十出頭的時候。
這個時期的陳寂打起來還真是有點棘手。雖然這人平時很沉默,有時候看起來還有點腼腆或者說溫和,可一出手,年輕人那種淩人的奮勇和勃發的兇狠還是暴露無遺。
一句話來講,都在刀裡了。
陳寂的刀又起了變化,他以四指搭住,拇指緊扣,握刀的着力點忽然拉長,幾乎來到刀尾。然後他開始變斬為刺!
用起來幾乎像是長槍。更難擋了,防守的難度加倍。
于是阿龍迦不再防守,他開始前進!像一匹沖鋒的神駿。隻用一劍,他就撩開了黑刀,左手劍用一個眼花缭亂的花刀——這甚至隻是一個觀賞性的戲法招式,去挑陳寂握刀的手,極度的光熱似乎令這個已死的陳寂都無法忍受,下意識地張開手指,然後那一式花刀瞬間變虛為實!看着虛浮的一劍卻帶着沛莫能禦的偉力,直接挂下陳寂的刀!
刀脫手墜地!
阿龍迦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空中一挑那把翻轉的長刀,長刀被他輕易地挑飛,在十五米的遠處,斜斜地紮進地面。
陳寂劈手去奪他的劍,可是阿龍迦駕駛的誇父處在即将攀升到極點的異化狀态,論體術論速度陳寂怎麼可能跟得上,阿龍迦輕易地将其鎖喉,單手用力将他掼在地上,另一手持劍,指向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