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鯉伴摸了摸下巴,他自然看得清黑暗裡空無一人,但讓他承認那是錯覺又有些不甘心,于是隻能不确定道:“好像……有人類?”
“你既然想,那過去看看,何必問我。”大妖怪臉上的糾結幾乎要打結了,有的時候散兵确實覺得對方不像個妖怪,起碼易地而處,他才不會管被召喚過來的奴良鯉伴的想法,更别提事事照顧了。
“啊,畢竟我們是‘密不可分’的同伴嘛。”奴良鯉伴習慣性的打趣了一句,便匆匆朝着巷子趕去。江戶的妖怪和人類算是在一個城市共生,但以妖怪中脾氣古怪易怒的并不少數,若是發生了什麼,人類吃虧是肯定的。
……或許那樣反而自在些。散兵壓下心中的異樣,被拉着朝着巷子走去。
“果然是錯覺……嗎?”奴良鯉伴狐疑的在巷子裡檢查了一圈,發現的确沒什麼新鮮的痕迹才作罷。
“對面是什麼地方?”散兵同樣不太相信是奴良鯉伴眼花了,他望着牆後流露出的燈火,估計了一番:這裡的牆面都不高,即使是人類想要翻牆也不是并無可能。
奴良鯉伴吞吞吐吐,他無意義的比劃了一下,“呃……是吉原。”
“如果是從那邊誤入的人類倒也合理,畢竟這種地方算是少見的人類妖怪都會去光顧的了。”他的尴尬隻維持了一瞬,便擋住散兵望過去的視線,便故作漫不經心的攬住少年的肩膀,“如果是翻牆逃走的話,那種動靜我怎麼都不會錯過,或許真的是看錯了吧。”
雖然對散兵這樣說,但走出了巷子,奴良鯉伴還是不死心的去問剛剛有沒有其他人走進巷子。而散兵如有所感回頭望向巷子,他快速的眨了眨眼,剛剛,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唉,醉鬼一個。”奴良鯉伴悻悻的轉過身,看到散兵在看的方向,拉起對方的手,“走啦走啦,明天就是花火大會了,比那些好看的多。唔……說起來今早上姐姐說浴衣今天就能做好了,反正也沒什麼事情要做了,回去看看吧。”
——
“呼……”身材單薄的少年落在地上忍不住猛烈的喘氣起來,緩了許久,他才扶着牆面站穩了身子,望着燈火闌珊的街道,他低聲自語道:“妖怪還真是麻煩。”
他望了望另一方隐隐約約能看到的燈火闌珊的樓閣,歎了口氣,“可惜同類有的時候比妖怪更危險。”
他走出小巷子,看着倒在一邊的妖怪,眼珠一轉,伸出手摸向他的懷裡,屈指勾動明顯分量不輕的錢袋,臉上不由露出笑意。正要伸手拿出,一隻熾熱的大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妖怪的大手牢牢地将少年幹瘦的小臂箍住,少年掰了一下,發現以自己的力氣來說想要解救手臂不過癡人說夢。
少年看着明明醉的不省人事,手卻像鋼鐵牢籠一眼的妖怪,忍不住暗歎種族差距到底還是太過強勢了。
但好在,他也并非沒有辦法。
剔透明澈的眼睛盯着在睡夢中還打着酒嗝的妖怪,緩緩間,妖怪的身影逐漸變得淺淡,又過了片刻,妖怪的身形徹底消失在了原地。
少年滿頭大汗,身上的粗布衣都濕透了,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他連忙靠着牆壁,占據妖怪之前的位置,又等了許久,眼前發黑的情況才得以緩解。
他摸了摸手裡的錢袋,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
而從一開始少年被妖怪抓住開始,再到少年坐在地上休息,已經過了許久,來來往往的妖怪似乎沒有一個注意到就發生在這道路兩旁的事情。
——
“鯉伴大人,你今天回來的真早啊!”
“二代目您回來了。”
“鯉伴大人,今天……不用吃了吧?”
夜晚的确是妖怪活躍的時間,奴良鯉伴一一對部下們打了招呼,便帶着散兵拎着茶點回房去了。一拉開門,果然準備好的衣服已經放在了裡面。
奴良鯉伴點上燈,心中滿是期待——他自己的衣服倒是無妨,每年都會新添置,但是他并沒有告訴媽媽和姐姐太多關于散兵的事情,所以……
拆開了第一包,一看露出的布料是熟悉的黑色條紋,他就知道這是自己的,于是指了指另一包催促道,“這應該是給你準備的,快來看看。”
散兵看着眼睛閃爍着比月亮還要明亮光芒的奴良鯉伴,完全不明白他那眼神中透着一股難以抑制的興奮從何而來。但看衣服這件事情總不至于有詐,再不濟這也并非奴良鯉伴制作的,總歸不至于有什麼問題。
他上前拆開包裹,拎起最上面的浴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奴良鯉伴湊過來看家人們準備了什麼驚喜,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搭在他的另一邊肩上固定住自己的位置。
妖怪的略高常人的體溫通過夏日的薄衫傳遞過來,帶着笑意的聲音伴随着濕潤的呼吸撲灑在耳畔,散兵一時慌神,錯過了最好的時間便隻能冷哼一聲,“你的主意?”
上面擺着的是浴衣,靛藍色的布料上以條紋為裝飾,領口和袖口做了一圈貓爪樣的梅花印記,而下擺更是不加遮掩的繡着表情靈動,探出一隻前爪的貓咪。
很可愛,隻是,年齡不對。
“诶呀,這不是很合适嘛。”奴良鯉伴的聲音裡是滿溢的笑意,這并非散兵見過更多的嘲笑戲弄,反而更令人難以适從,倒不如拉入自己更熟悉的場合——
大妖怪顯然洞悉了他的想法,溫柔但是不容拒絕的握着他的手腕,上次肋骨疼痛的教訓已經完全被他吸取了,當然這樣的姿勢比起控制對方也還是私心居多,“浴衣可愛點也沒什麼妨礙。”
散兵眯起眼眸,算是被對方安撫了,前提是另一件衣服——
萬幸。
另一件同色的和服隻有純粹的條紋裝飾,兩件衣服的入手都細膩柔軟,以金線繡的紋路——尤其是那隻貓,盡管他不想承認——更是要花費不少功夫,這樣的材質和速度,也的确隻有妖怪才能做得出了。
他卻不由垂眸思索起來。
不管是奴良鯉伴還是璎姬都對待自己都是切切實實上心了,可這種純粹的善意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太過燙手了。……早些解決這件事情才是要緊事,也許提瓦特對他來說并無再多意義,但隻要夠久風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總比被熾熱的火焰炙烤要來的舒暢。
還沒等他長舒一口氣,奴良鯉伴就拽着他看自己的衣服,深褐色的布料上同樣的條紋花紋。
這種簡約的花紋顯得簡潔而莊重,是常用的花紋之一,倒算不上什麼特意安排,隻是……
散兵看着奴良鯉伴身上同樣的茶色的和服,來回對比了一下,隻能看出深淺有些不太明顯的變化。
一般來說青年男子會選擇較淺一些的顔色,以免太過沉悶,但奴良鯉伴似乎很偏愛這種顔色。
或許是散兵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奴良鯉伴撓了撓頭,“倒也并非是我特别鐘愛啦。隻不過這樣的顔色豈不是正好麼。”
散兵狀若認真的上下打量着他,才不慌不忙的輕輕點頭,唇角不懷好意的稍稍上翹,“的确,如果你換上一身淺藍淺綠,恐怕那些鳥兒都不敢在你面前展翅了。”
這是在記仇吧。奴良鯉伴失笑,卻是歪了歪頭,輕輕一擊掌配合道:“所以,為了江戶鳥類的健康,我也隻好用些老态的顔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