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祈在後台再次與嶽羽小姐見面時,她又恢複成了尋常在熒屏中展現的形象,方才凝在她眼底的那一點淚光,仿佛是祈在光線晦暗不明的劇場内産生的一絲幻象。
事實上,在後台發生的一切于祈而言都像是一段不切實際的幻象。她在捧着自己的獎品離開劇院的時候還有些飄飄然,連看室外夏日毒辣的烈陽都像蒙了一層影視劇裡慣用的柔和可愛的濾鏡。
祈杵在劇場入口花了半分鐘時間恢複被攪成一鍋粥般的思緒,這才想起她似乎并沒有在這附近看見那位會對人群産生恐懼的同伴。
雙葉就坐在服裝店對面的街心花園一個曬不到太陽的角落裡,她在祈找到她之前就先一步一路小跑過來。不過祈見她的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因獨處于大庭廣衆而生的緊張情緒,反倒是興沖沖的,且在刹住腳步後她就迫不及待地向祈伸出雙手,“能不能……”姑娘的眼底毫無遮掩地流露出迫切的渴望,“能不能給我看看新型變身器的套裝?!”
顯然雙葉對新玩具的熱衷已經徹底蓋過了一切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在兩人踏上歸途後她還在捧着包裝盒翻來覆去地看;就連在坐上返程的公交時,一名陌生男性不小心撞到了雙葉的肩膀,她都沒有出現任何過激反應。
“我原本還以為,你會偷偷篡改抽獎的程序。”看着對變身器套組愛不釋手的雙葉,祈忽然說。
雙葉停下翻看包裝盒的動作,斜着從眼鏡的上緣瞟了她一眼,“那個用來抽獎的,簡陋得都稱不上是一個程序。”她嫌棄地評價着,複而推了推幾乎要從鼻梁上滑落的眼睛,視線重新落在玩具的包裝上,“再說了,抽獎的樂趣當然在‘抽’啦。”她一本正經地向祈指出,“這種公布結果前一秒心驚肉跳的刺激感,才是屬于抽獎的醍醐味!”
這番言論說得倒是振振有詞,隻是在把東西還給祈時,雙葉的臉上還是明明白白地寫滿了戀戀不舍——順帶一提,她最終還是堅定地拒絕了祈想把這份獎品送給她的提議。
大約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雙葉把目光投向了祈收到的另一份禮物,“唔,鈴子小姐她給你寫了什麼?”
她探頭來看那張色紙上的簽名,“‘祝生活幸福’……?”念出這句文字後,雙葉再次瞥了眼祈,此番她的眼神中盡是些疑慮,“我說,你是和鈴子小姐說了什麼才會讓她給你留下這麼……微妙的祝福啊?”
“什麼都沒……”祈不确信地欲言又止,她試着在那段交織着喜悅與局促的模糊記憶中來回翻找,總算是發現了些相關的細枝末節,“嶽羽小姐好像有主動問我,‘現在過得怎麼樣’——哦,我們到了。”她突然改變了話題。
“到了?”雙葉茫然地轉頭望向窗外,“可是這裡好像不是我們來時的那一站啊?”
話雖如此,可是在巴士停下之後,她還是聽話地跟着祈一道下了車。
“這裡是這個鄉下地方唯一的一條商業街,”祈走在稻羽市的中央大道商店街上,同時向雙葉介紹,“在回旅館之前,我要先去取一件東西。”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在被炎炎烈陽炙烤的夏季,這正是這條街最為冷清的時段。祈熟門熟路地領着雙葉走在人迹寥寥的路上,後者則沒了對人群的煩憂,跟在她身後好奇地來回張望。不久後,兩人來到了一家名為“巽屋”的老店前。
“打擾了。”祈撩開門簾,對着店内打招呼,“請問完二哥在嗎?”
站在門外的雙葉猶豫了半秒,最後還是不願與室外的陽光共處,磨磨蹭蹭地挪進了屋子裡。
“哇哦。”剛進店裡,她就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驚歎。這竟是一家售賣織染品的傳統店鋪,形形色色的手工織品琳琅滿目地陳設在店内,無一不是精美迷人,給這位自小生活在大都市的宅居族少女造成了強烈的視覺沖擊。
雙葉一時還沒回過神,就又見一名身着淺綠色留袖的老婦人不緊不慢地從内室踱了出來,“這不是小祈嗎?”她笑着向祈招呼,餘光則不自覺地瞥向了呆站在一邊的雙葉。擁有社交障礙的少女立刻敏感地向祈跨出一步,戰戰兢兢地縮進了她的身後。
“是有什麼事嗎?”老婦人對雙葉的過激反應視而不見,接着笑意盈盈地詢問祈。
“下午好,巽伯母。”祈有些笨拙地對着老婦人問候,“我是來找完二哥的。”
“咦?”誰知在聽過她的來意之後,巽夫人的臉上顯出一副半是困惑半是歉意的表情,“完二那孩子沒和你提過嗎,他在前兩天出發去找小直了,大概要到月底才能回來呢。”
“什麼?!可、可是……”祈應是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她一反往日鎮定淡然,語無倫次地向對方說明,“我和完二哥提過……之前預定的那件東西……會在這兩天來取……”
“預定的……?”巽太太想了想,蓦地一拍腦門,“诶呀,你瞧我這記性,完二那孩子走之前還特意提醒過我來着。你等我一下……”邊說着,她邊轉身進了内室。片刻後巽夫人再次出現,手裡則多了一個可愛小巧的、繪着兔子與小熊圖案的手提袋。“給。”她把手提袋交到祈的手中,“這就是你要的東西,要收好了啊。”
不過令人沒想到的是,這件祈為之提前下車且還經曆了一番小波折才拿到手的物品,在兩人走出巽屋後轉瞬就被她塞進了雙葉的手裡。
“這是……什麼?”雙葉癱着臉,和包裝袋上的可愛動物們大眼瞪小眼。
祈走在她略前方的位置,頭也不回地反問,“你不是說過‘想要’?”
雙葉怔愣地把手摸進過分可愛的手提袋裡,從中掏出了一個淺綠色的束口布袋。小袋子正中間的圖樣是手繡的翔羽俠新生組的LOGO,帥氣的圖樣搭配着被綁成蝴蝶結樣式的用以束口的深綠色絲帶,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
但雙葉卻認為自己猜到了裡面是什麼。她懷着求證的心态扯開了蝴蝶結,從袋子中剝出一個翔羽俠的毛線人偶。即便隻有手掌大小的程度,可皮套上每一處裝飾設計都被細緻地還原。拉下頭盔後的拉鍊,人偶那冷淡的臉孔也頗有演員本人的神韻。
“這不是是新生組的……?!為、為什麼要給我……”雙葉捧着人偶結結巴巴地問,壓得過低的棒球帽沿完全蓋住了她的眼睛,“就、就是因為我說了,‘想要’嗎?”
“是啊。”祈依舊答得幹脆。
雙葉仍是低着頭,片刻後她忽然溫吞地開口,“什麼嘛,”雙葉故作遺憾地抱怨道,“都拿出關鍵道具了,這種時候不應該趁機來一波回憶殺或者打感情牌來拉進距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