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位姓芳澤的後輩已經先回去了。”他解釋着,順勢反手合上房門,後緩緩向她走近,“其實她原本是打算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蘇醒為止。但是她的——她就是最近小有名氣的那位體操運動員吧——所以她的教練才會不斷打來電話催她回去。而她也是再三确認過你沒有什麼大礙後才不情不願地離開的。”說完後,明智也與她一樣坐在了床沿,“這麼說,”他的視線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祈手機定格着的新聞界面上,“你已經搜到相關的訊息了?”
祈看着他,無聲地點了點頭。
提及“石原”這個姓,世人自然會聯想起發生在兩年前的一樁惡性事件。事件本身在社會上引起了一定的轟動,同時也對商界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因而祈對此也是有所耳聞。
事情發生在兩年前的春天。一名年僅十五歲的少女從一家高檔酒店的高層墜落,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可與一般的自殺事件有所不同,這名少女在被發現時衣不蔽體,手中還捏着一張酒店的房卡,且經法醫鑒定,她的身體上存有多處虐待的傷痕與注射的痕迹,體内也相應地留有幾近緻死量的藥物殘餘。
這份不同尋常的報告一經披露迅速引起了世間的廣泛關注,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探尋這個年輕的姑娘會就此踏上絕路的原因。
起初有些不懷好意的聲音在揣測,是這名女生自己在私下進行“援助交際”的工作時,不小心和客人玩過了火,結果倒黴地丢了性命。可随後的調查結果顯示,女孩本身是學校的優等生,從來沒有不良行為的前科,而在翻遍她的人際交往圈層後,亦是沒有發現任何她有從事這一“見不得光”的兼職的證據。
于是不少人又開始猜測,這名女生之所以會在那天出現在這家與其身份極不匹配的酒店裡,或許并不是她本身的意願。因此,便有更多的眼光自然而然地聚集向了那家高檔酒店。
據稱在少女墜樓的前夜,這家酒店正在舉辦一場彙聚了衆多商業名流的晚宴。而被女孩攥在手中的那張房卡就像是一個關鍵性的證據,直指向了那場晚宴中的其中一位參與者——食品行業的龍頭企業,石原食品公司的現任社長,石原平八郎。
就這樣,石原平八郎其人被推入了大衆的視野,開始接受一系列的調查。不過在公布他與這名可憐的姑娘的死是否有所關聯之前,新聞便陸續曝光了他在其他方面所為的一系列罪行,譬如賄賂高管、偷稅漏稅、壓榨社員等。因此也無需一個正式的通報,幾乎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将把“以卑鄙手段将無辜少女逼上絕路”的這項罪名也按在了他的頭上。
之後石原食品公司的股價一再下跌,還爆發了大規模的社員罷工活動,社會上也出現了抵制石原家商品的現象。最終,在經曆了一系列事件之後,石原食品公司宣告破産,而石原平八郎本人則在與秘書卷款潛逃的過程中遭遇車禍而不幸身亡。
在得到一個作惡之人不得好死的結局之後,圍觀群衆們便滿意地散去。再過幾天,世人便漸漸淡忘了那一刻的憤怒,轉而将注意移向了其他新鮮有趣的事物。這樁曾在社會上掀起軒然大波的事件,便也就此告一段落。
結合這樁新聞再回顧當時明智與石原之間的談話,不難想見那位曾經的商業巨頭石原平八郎,就是今日挾持了祈的石原勝也的父親。
但是……
“石原的這起案件……和我又有什麼關系?”祈困惑地呢喃。要知道石原事件發生時她仍是俱樂部的成員,每日都忙于學校的功課與藝術體操的訓練,和石原一家根本是素不相識。可今日從石原勝也的話語中滲出的恨意,卻又不像是作假。
“學長,”她求助般地看向明智,“我不認為那是我的錯覺。剛才石原會選中我,好像并不是個随機事件……”
不想,在聽過她的猜測之後,明智竟然露出了個半是欣然半是苦澀的笑容,“小祈,你總是過于敏銳了。”他道出一句聽不出是誇贊還是告誡的歎息,接着躬下身從他放在腳邊的公文包中摸出了一本貼着各種剪報等紙質資料的筆記本。明智翻到其中一頁,從中抽出一張照片遞到祈的眼前。
“她是陽川小夜。就是‘那起’事件的‘受害者’。”他平靜地向祈介紹。
祈接過了照片。為了保護未成年人的隐私,她尤記得當時放送的所有新聞報道中都刻意隐去了這位少女的姓名和樣貌,稱呼也隻用“Y子”替代。因而這是她第一次知道這姑娘的名字與長相。
明智交給她的是一張會出現在學生名簿中的免冠照。相片中的少女留着乖巧的齊劉海與長直發,還有着一張精緻漂亮的臉孔。隻是她的神情極其冷淡,尤其是那雙盯着鏡頭的眼睛,流露出一股仿佛對一切事物都毫不關心的漠然。
可就是在與這照片中的少女目光交彙的刹那,祈頓時感到一陣恍惚。就仿佛有人拿着鐘杵用力撞擊她的大腦,敲得她頭暈目眩。
她失神地緊盯着照片中的少女,眼前卻如走馬燈般飄過了諸多畫面:在稻羽的車展上與她揮手告别的阿朔;候在家門口溫柔地等待着她歸去的母親;還有家中那張供奉在佛堂的黑白照片,良藏哥哥隔着鏡頭,露出腼腆的笑顔……
“你肯定發現了吧?”明智用耳語般的聲音對她道,“這個姑娘的長相與你神似。尤其是……你們的眼睛。”
說話時他也一直在看着她。确切地說,他也是在看着她的眼睛。
祈好不容易才從自己如亂麻般的思緒中抽出了一絲理智,她仍盯着照片上形容淡漠的少女,胸口不斷膨脹的怒火倒在她嘴角逼出了一道冷笑,“所以石原他是瘋了嗎?他不僅把我看做了一個已死之人,還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受害者身上?”
分明是石原平八郎逼得陽川小夜走上絕路,但石原勝也卻反過來記恨那姑娘讓自己的父親跌下神壇?!是啊,要是這姑娘換個隐蔽的地方尋死,那一切罪名就絕對輪不到石原平八郎來承擔。
“石原勝也确實需要進行精神方面的鑒定。不過小祈你得明白,這世上多得是精神正常的人會習慣性地将錯誤推到弱者的身上。”明智的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淡笑,然而他的語氣中卻清晰地透出幾分輕蔑的嘲諷。
祈擡眼看向他,忽然又想起了他那段與石原勝也的交談。“但是學長,”她再次開口,“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告訴石原勝也,‘陽川小夜的死,可能和石原平八郎沒有直接關系’。”
她不知這是明智在經過切實的調查後推測出的結論,或是在那個情勢危急的時刻急中生智想到的拖延時間用的說辭。總之,随着石原平八郎的離世,似乎也沒有人再去在乎陽川小夜會從酒店高層墜落的真相。
學長沒有立刻回答她。他垂着頭,似是陷入了沉思。隻是這一回,明智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是真的。”他說,“根據我的調查……”
誰知他的話才剛起了個頭,房間的門再一次從外邊被人粗暴地拉開。
“祈——!!”
聽見這聲慌張的叫喊,祈與明智不約而同地一道扭過了頭。
就見龍司、杏、祐介、真、雙葉,以及蓮外加趴在他肩膀上的摩爾加納,她所有的夥伴們全部擠在病房狹窄的門口。一雙雙眼睛統一地瞪着她,以及……與她并肩而坐的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