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在學校體驗過正常的人際關系,祈在面對那群極其熱情的同班同學時竟覺着有些不太習慣。
他們中有的人會滿懷好奇地向她追問在東京讀書時期的日常生活,有的人會親切友好地邀請她在午休時一同吃午飯;另外還有體貼熱心的班長黑澤同學,在得知她需要找課外兼職時自發表示可以幫她介紹一份打工。
如今到了放學的時點,也有不少人願意與她道别,再說一句“明天見”。
“嗯,明天見。”于是祈也向她們揮了揮手,然後她留在主樓玄關前的台階上,怔愣地眺望着那些遠去的身影。
午後三時的日照雖有西斜的趨勢卻依舊耀眼,有不少學生踩着零落的櫻花花瓣踏上了返程的路途。祈無意瞄見校門邊上的角落裡有男學生被好幾個女生團團圍住,她一眼就認出了是真田前輩,但心裡卻無端想起了另一個同樣在學校裡很受歡迎的人——
“望月前輩……?”
這個聲音是……祈猛地一顫,緊接着慌慌張張地回過身,“哥,不對……結城君?!”
哥哥居然主動和她搭話了!
祈拼命克制控制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
理這時并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跟了個戴着頂棒球帽,下巴上一片潦草的瘦削男生。祈一向認為順平哥就不該放任他的胡茬肆意生長,否則他也不至于在外表上看着比同齡男生更加老成。
……或者讓他的性格變得與這副外貌更相襯也行。因為順平一見到她居然就激動地大聲嚷嚷起來,“嗚哇出現了!莫非你就是傳說中從東京轉學過來的美女學姐?!”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
“呃,我的确是從東京來的沒錯……”祈慎重地從他的話語裡挑選着詞彙,“也确實比你們高一個年級……但僅此而已。”
可惜順平毛躁的個性讓他沒能體會出祈在言辭間表達的微弱的抗争。他瞥了眼理,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我說你小子可真幸運啊,除了由加莉親還有這麼漂亮的學姐給你當室友!”
理沒有接話。但祈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淡淡的無奈。
“诶呀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自我介紹!”順平大大咧咧地又對她說道,“我是伊織順平,今年和他同班。學姐以後還請多指教啦!”
“你好,我是望月祈。”祈的大腦飛速轉了一圈,很快挑選出了一種合适的套話方式,“不過聽剛才伊織君的說法,難道在之前就已經認識我了嗎?”
“這個嘛,”她故意擺出的那副求證的姿态讓順平哥立馬得意地忘了形,不假思索地就将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大家在早晨都看見啦,學姐你和理是跟着由加莉親一起來的學校。由加莉親本身在學校就很受歡迎,所以能與她走在一起的人難免會很受矚目啦!”
僅僅是因為這樣的理由麼……祈暗自舒了口氣。
稍稍收到點關注也無傷大雅,總好過被奇怪的傳言糾纏結果還被整個集體排擠在外。
以及……順平哥可真自來熟啊,這才開學第一天,他便已經對哥哥直呼其名了。
“原來是這樣。”祈順勢接道,“但伊織君你也知道,我們三個隻是碰巧住在一棟宿舍。而且根據宿舍裡另一位學生的說法,這個安排也是暫時的,說不定很快我們就會被分到别的宿舍去了。”
沒想到昨夜桐條學姐用來向由加莉姐解釋的說辭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當然,真正的情況是順平哥你很快就會搬進來和我們一起住了~
可目前對這樣的未來一無所知的順平哥在聽到這些後便真情實感地對理流露出了惋惜之色,“诶……真的假的?!好不容易有機會能和由加莉親住在一起最後卻還要搬走?!那也太慘了吧!”
達成了她想要的效果,于是祈再接再厲,進一步轉移話題,“那麼,你們兩個現在是打算一起回去嗎?”
她等着心直口快的順平再度給她答案,卻不想這回開口的人是理。
“我要去接冬奈。”
他極其自然地向祈提及了自己接下來的打算,态度中絲毫不見任何對算不得熟悉的前輩室友會有的邊界感。
“冬奈?誰?”順平插嘴問道,突然間他八卦的警鈴就開始大聲作響,“是女孩子的名字,難道是……女朋友?!”
“是妹妹。”理冷漠地糾正。而後他罔顧了一旁的順平不斷發出的類似“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個妹妹?!”的驚呼,再度轉向祈,用無甚起伏的語氣問道,“學姐,你要跟我一起來麼?”
祈詫異地愣在原地。
理則在過于認真地盯着她瞧。
順平聒噪的“我想去!我可以一起去嗎!”的聲音仍在繼續,卻被兩人徹底忽略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旁白。
“冬奈她,好像很……喜歡你。”理又很不自在地補充道。
祈在心底溢出苦笑。她知道所謂的“喜歡”其實是經過哥哥修飾後的形容,至于原本的那個詞彙,按照她對自己的了解,應該是“在意”才對。
看來她那天在電車上不小心流露出的表現還是引起了自己的懷疑啊……也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在大部分時候都對涉及到哥哥的事警覺得要命,而唯一的一次疏忽,就是……
“學姐?”
祈回過神,“真抱歉,結城君。雖然我也很想再見見小冬奈,但是今天我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她歉意地回拒道。
問題并不在于冬奈——她早在當初決定回來的時候就嚴肅考慮過要如何“對付”自己。
她至今不敢面對的,是可能會在初等部遇見的另外一人。
祈隔着襯衣摸了摸那把鑰匙。金屬的質地沉甸甸地從頸上垂下來,覆壓着她心口的皮膚,很像是在那個時候留下的一道具象化的疤痕。
“那我就先走了,”她對那兩人說,極力壓抑着這點不合時宜的消極情緒,防止其暴露在表面上,“再見。”
她很果斷地轉身離開了,但理的目光依然執着地追随着那道纖細而挺拔的背影。就在他若有所思之時,身邊突然響起順平唯唯諾諾的問詢聲——
“那個,理,我們還去接小冬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