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德探出身軀，軟小的手掌帶着迪恩無法反抗的力量，強硬地掰開了他的手臂，“看好了，這是我的身體，我可不像天上地下的那些東西，穿着屬于别人的身體招搖過市。”

羅德身體展現出來的年紀帶給迪恩一種強烈的罪惡感，但他自己認為，這種罪惡針對的是身體的主人，而非是肉｜體内的東西。

顯然，他和薩姆有着不一樣的固執認知。

“還是想說你不是惡魔？看看外面，這是一個十字路口，那些——”他指着道路兩旁被壓進泥土裡的植被，“是歐蓍草，很強的召喚材料！薩姆——你不應該也站在這個該死的路口！去召喚一個該死的惡魔，做一個該死的交易！你是發瘋了嗎！”

“哦，真棒——所以，你認為我就應該看着你去死，然後什麼都不做！？”薩姆在自己陰陽怪氣的聲音裡，一陣氣血上湧，怒從心頭起，氣向膽邊生，“迪恩！你在地獄裡遭受折磨！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兄弟倆吵架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一句頂着一句，明明是關心的話，卻毫不留情。

“去過你的斯坦福生活，普通、安全的那種。就像你一直做得那樣——遠離打獵，遠離這些屁|事！”

“很顯然我失敗過一次了，我們永遠無法遠離這些事。”

“那就再試一次！再努力試試！”

“我試過無數次了，在那個無限的星期二和永遠不會到來的星期三！*”薩姆的語氣進一步尖銳了起來，“是你把我拖回來的，記得嗎！是你告訴我，我們應該堅持家族事業——迪恩！”

“顯然我錯了，OK？讓已經發生的交易塵歸塵、土歸土！”

“是啊，就像是爸爸交易後你的生活狀态！”

“我隻是在修車！”

“你把自己和一切隔離了起來！”

“至少我沒有想過再用自己靈魂去把上一個換回來，這是多蠢的事！”

“那是因為，對我來說，你比爸爸重要得多！”薩姆吼了出來，聲音被拉到了頂點，眼眶裡盈上了一層水霧，劇烈的呼吸中，空氣頓時一靜。他舔着嘴唇，像是失力一樣，放輕了聲音，“迪恩，是你養大了我。你是爸爸，你是媽媽——對我來說，媽媽是一個美好幻想，她在我還沒有記憶的時候過世了。爸爸是個長官，他教會我們生存的技能，但他一直都是那樣憤怒。是你……迪恩，一直都是——你，隻有你。”

溫徹斯特一家幾乎從來沒有過這種小妞電影般的溫情時刻，即使是在酒精的驅使下。

迪恩沒有預料到會聽到這種話，他心神大恫，哽咽着喉嚨一時無言。他仿佛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眼裡隻有這個仿佛回到襁褓中的幼弟——那個在燃燒着火焰的育嬰室裡撕心裂肺哭泣的男孩，被他抱出來的弟弟。

“薩米……抱歉，讓你經曆這一切。”

兄弟倆交換了一個沉重的擁抱，就像他們每次争吵的和解一樣，長久分離後的重聚總是将他們身上的羁絆綁得更深。

顯然，他們忽略了這裡存在的另外一個生物。

羅德抽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眼角不存在的眼淚，“真感人，說實在的，你們有興趣接加斯戴比的班嗎？”

就算是加斯戴比，也沒有這樣黏糊的時刻。

她甚少沒有存在感的時候。

迪恩想要怒視她，卻恥于直視她的身體。

“而且，額……迪恩——我想，她真的不是惡魔。”薩姆在後座座椅下面摸索，閉着眼睛翻出了行李包，想要從裡面掏出兩件充滿皂粉味道的T恤。

“我可不這樣認為！”迪恩找準機會，熟悉地從後門的縫隙中——不論Impala屬于誰，他都一定是最熟悉這輛車的那個人——摸出了常備在這裡的“保險措施”，小瓶聖水。

接着，他毫不留情地朝前面潑了過去。

羅德躲避不及，聖水正中目标。

冰冷的液體順着她的臉流了下來，她氣道：“呼——你真的會消磨完我對你這張臉的所有寬容。”

迪恩驚愕，連擡着的手都沒有放下去，“怎麼……可能？”

“額……我知道此時不是一個說‘我早就告訴過你了’的好時候。不過——我确實早就告訴過你了。”薩姆把趕緊的衣服遞到前面去。

羅德生氣地搶過衣服将臉上和身上的水漬擦幹淨。

“所以……不是惡魔。”迪恩的手尴尬地垂在膝蓋上，空空的聖水瓶子被捏得更扁，看上去就像是個沒人要的礦泉水瓶，非常落魄，“惡魔之外的東西，也能進入地獄？”

阿拉斯泰爾和他強調過很多次，地獄中隻有兩種生物，惡魔，或是即将成為惡魔的靈魂。

即使是地獄獵犬，本質上也是惡魔的一種類型。

“哼。”羅德懶得解釋，隻是傲嬌地扭過了頭去，開始研究如何使用這輛美人。

顯然，她隻是過了嘴瘾，但實際上并沒有任何駕駛經驗。

薩姆夾克裡的鑰匙已經到了她手上，她辨認不出這些新式汽車的功能區，便隻是看到哪裡按哪裡。

Impala的發動機“轟”的一聲鳴響，整個車“咻”的一下啟動，可車身隻向前了一兩秒的時間，就因為被踩下去的刹車而驟停。

羅德顯然對車輛的操縱極不在行。

她的評價是，不如馬車！

後座的兩個人猝不及防，在半彎着腰沒有安全帶的情況下，狠狠地撞上了前座的靠背，沉重的力道砸薩姆的鼻梁上，讓他原本就發酸的眼眶頓時繃不住地留下了生理的淚水。

“嘿！沒有人可以這樣對待我的寶貝！”迪恩的鼻孔微擴，眼睛瞪大，瞳孔驟縮，掙紮就保衛起他的Impala，甚至直接從後座翻到了前面去。車内的空間絕對算不上大，迪恩過激的動作直接将194薩姆擠到了小角落裡，“放開她的方向盤！”

羅德沖着他的舌頭吐了吐舌頭，興奮地将方向盤握得更緊，刺激道：“我的車，我做主！”

瞬間被踩到底的油門驅動着車身，如一道黑色閃電伴随着迪恩的怒吼，橫沖直撞地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