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貴雖然入了梁山,但一不打家劫舍,二不火拼,知道山寨裡幾股勢力在鬥得厲害,他不想摻和其中,索性在這邊兒上更加用心經營自己的産業,一去二來,還成了這一代的翹楚。
他見扈三娘憨憨傻傻,但閻嬌嬌瞧着卻是個精明的,怕被她瞧出端倪,說了不該說的話,于是略微聊了幾句生意經,便趕緊招呼衆人坐下,讓小二端茶倒水,招呼衆人吃吃喝喝。
閻嬌嬌跟朱貴交際一番,也覺得這人有意思。梁山上有土匪,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朱貴在梁山邊上開了這麼多年酒店,竟然沒有人懷疑他與梁山有關系,可見這人的本事了得。
留在這鄉下地方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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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貴雖然有意推诿,但他能做那麼多年生意,明顯對這一行還是有熱情的。閻嬌嬌拿做腳店這一行的事情跟他聊,兩人從路邊野店如何招攬顧客,如何提升服務降低成本,到如何做大做強,尤其是閻嬌嬌提出了連鎖酒店标準化經營之後,朱貴的屁股便離不開闆凳了,壓根兒忘記自己要想辦法溜走的事情,跟閻嬌嬌在那裡說的眉飛色舞,甚至還幻想了一把将店開去東京城的野望。
沒辦法,這年頭但凡做生意的,誰不想去這世間一等一的地方試一番深淺啊。
“我先前去東京,也見識過樊樓……沒見識的人隻覺得它高大巍峨,但在咱們眼裡,它不過是仗着關系,在七十二家正店裡經營的略好些罷了……這世間店千千萬,若沒有榷酒令在前頭,它們生意如何還未可知。”朱貴聊到興頭上,忍不住大放厥詞。
榷酒制度,也稱為榷酤或酒榷,始于漢武帝??時期,但在宋代達到了頂峰。這一制度的核心在于官府對酒的生産和流通進行全面控制,通過專賣酒類來獲取高額利潤,以支持國家财政。
在我國古代,其實釀酒一直是被嚴格管制的,因為在相對落後的生産力下,糧食從來都沒有充足過。對統治者來說,讓百姓吃飽飯可比喝到酒重要多了。畢竟人吃不飽飯會死,但不喝酒卻沒事。
況且,一旦開放釀酒,對于大地主大貴族們來說,把糧食變成酒賣出去,可比賣糧的收益要多多了,至于那些會不會造成更多的庶民餓死,肉食者們可從來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類似“羊吃人”的故事,在曆史的每一個縫隙都有可能發生。之所以沒有發生,不過是有些人阻止了這些事罷了。
漢代以前,因為糧食太過稀少,以及商業的不發達,酒是貴族們專享,一般人不太會牽扯到其中,所以對其限制不多。在漢到宋之前,則是禁酒、榷酒、稅酒輪流上台。禁酒多在天災人禍,糧食産量不豐的時候出現。所以王朝的開端,以及曆史上著名的災年,朝廷都命令禁酒過。而等王朝中期,國家富足,糧食産量溢出後,一般都會允許釀酒,于是榷酒和稅酒輪番出台。這兩種政策雖然千變萬化,但是最主要的區别,其實是看誰是最主要的獲利者。
榷酒是指由國家控制和管理酒的生産和流通,酒利一般歸政府。而稅酒則是普通商業稅收中的一種,隻要按律法納稅,經營并不受管制。
北宋之所以采取這種特殊的政策,就算拿商業發達來做遮羞布,說是特殊的情況下采取特殊政策,但其實大家稍微一思考就明白,這麼做無非是——朝廷沒錢了。
很多人鼓吹宋代的商業發達,但這種發達基本上算是冗兵冗政,狹小的國土面積和高昂的歲币支出下的畸形繁榮。即宋代的君臣隻顧及自己的位置,而不管百姓的肚子了。
既然百姓尚且不顧,那商人的利益當然也就無從談起。除了一些“背後有人”的酒家,大部分官員對于商家也視同為肥羊。宋朝最早還搞出了類似于競拍的“買撲制”,即将酒坊酒廠賣給商戶,商戶用競拍的方式,價高者得。這種情況下,若酒場不掙錢,那“籍沒家産不得脫”,而若是酒場經營的好了,不好意思,地方官府會為了擴展财源,增至新的酒場。若是商戶看穿了這一切,不買,也不參與競價,那地方則會強行攤派。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很多生産環節,例如酒曲,酒米等都會變着法兒收錢。最離譜的是南宋後期,為了在四川搜刮軍費,甚至在災年逼酒戶釀酒,賦稅上不收米隻收錢——在任何一個封建王朝,向來在這個世間都是禁酒的。
隻能說,别的時代是藏富于民,而大宋是國富民弱。
朱富是小商人,走南闖北又多,這些見聞遠比閻嬌嬌知道的多,兩人在桌邊聊完諸多不易,朱富感慨還不如自己在鄉下私自釀些酒來賣,“雖然味道差些,但勝在便宜。”
閻嬌嬌聽他講來,發現私下釀酒的難點集中在酒曲上。這個一個是釀造酒曲可比釀酒要難多了,自己很難私造。第二個則是官府也知道這些,與其抓私釀酒的,不如卡住酒曲這個關鍵,于是如今朝廷賣的酒曲,一個是需要提前申請,二是賒購酒曲需要以家産做抵押,還要三五戶連坐。三則是買酒曲時除了交酒曲錢,還需要白槽錢,糯米錢才能領到酒曲。
官府賣的酒曲,曲價是麥價的16倍,而這種層層加碼之下,朱貴他們若是再從酒戶手上買曲,那價格更要往上加,20倍還是他托關系才能弄到的。
“所以如今東京城的酒戶也少有自己買曲來釀酒的了,自己釀的不一定好,也不一定賣的上價,費功夫不說,若是釀毀了,那是要傾家蕩産賠的。所以大家都喜歡去正店外面買酒再賣,像是樊樓,就号稱每天在外面排隊的有三千戶。”朱貴感慨的搖搖頭,“這麼想來,就覺得忽然在東京城開店也不是那麼好了。”
“怎麼,朱兄弟又想去東京了?”一道帶笑的打趣從門外傳來,閻嬌嬌聽聲音不像劉唐,便好奇的往門口望去,隻見一個中年文士推了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