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女人,是家族中無用者,是男人的影子,我們曆史中的無名人。
但是即便是在黑暗中,我仍能思考。
我學不會聲嘶力竭的怒号,我隻能用我柔軟的手,用我堅韌的筆,一遍遍書寫着我的答案。
老婦人與孫女對視着,最終歎息道,“留下的代價,可不止這麼點兒。咱們家雖然不富裕,但也算是官宦人家,你從小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雖然日子不算順心,但總算沒有愁過生計。可你若要留下來,以後生死……就要自己負責了。”
她是官家小姐,自有家族庇護。但若離了家族,一個弱女子在這世上,說不定就被吞的骨頭都不剩了。
“這種丢人的事情,他們是不會認的,隻會當你路上病殁了。”老婦人雖然在勸說,但言語并不十分激烈,似乎她隻是提醒而并非恐吓,雖然這兩者最後的表達都是一樣,“這一走,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知道,可不賭一賭,怎知道不行?”小姑娘笑嘻嘻的說道,不知是年少,還沒吃到這世間的苦,還是太過聰慧堪破了迷障,說起要抛棄的一切竟然輕松的很,“我連死都不怕,那世間便也沒有什麼讓我怕的了。”
“既然如此,”老婦人點了點頭,終于同意,“那你就留下吧。”
“哎,我還沒同意呢。”閻嬌嬌趕緊張口。
“那是她的事情。”老婦人難得的又笑了起來,“我們一路去東京,她要下山,我便讓她下車了。下車之後,是得償所願,還是被餓死,都是她自己的本事……我,就當沒這個孫女了。”
她雖然是笑的,但這話說的甚是決絕,讓閻嬌嬌都有點意外,而小姑娘卻是樂呵呵,點頭附和,“對的,姐姐,若你不要雇工,不要學生,不要丫鬟,那我總還能找到别的接近你的方法……求學的道路,向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
“你就不怕我騙你?”閻嬌嬌無奈的提問,“我不像你想的那麼有才華,你要學的東西,我可能也沒有。”
“無所謂。”小姑阿十分豁達,“那道題是我看你做出來的,就是隻學這一道題,我也值了。”
閻嬌嬌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長出來的,但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她隻能無奈歎氣,覺得今天歎的氣都比往常多了好幾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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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孫倆是幹脆人,說定之後,老太太便回驿站了,然後小姑娘問閻嬌嬌租了間房,成為第一個搬到考院的人。
第二天閻嬌嬌再去看她,就如同她說的那樣,閻嬌嬌很簡單的就同意留下了她。
因為她帶着許多書。
三大箱,全是算學書。
“這些都是我自己抄的,你若是留下我當雇工,我就可以借給你看。”小姑娘挺着胸膛,像是個驕傲的小公雞,當然她也有資格驕傲,“從我識字起,我每學完一本書,都會自己抄下來。祖母說,家中藏書都是哥哥們的,我是外嫁女,注定不能擁有那些……但是我可以自己抄,隻要我抄了,就是我的。”
閻嬌嬌原本以為老婦人留下來的書,是家族為這位小姐準備的,卻不想原來是她自己的。
“世人在乎官刻民刻,古本今本,珍本一卷上千金,今版引得不過幾十文錢……可書裡的知識又不會因為價格的高低而膨脹或者貶值。”小姑娘驕傲的坐在箱子蓋上,沒有繡花的布鞋踢啊踢,“他們搶的是書,我偷的是書裡的東西。”
之所以說偷……是因為現在很多人家講究家學,是不肯給女兒陪嫁這些東西了。
别說價值千金的珍品,連看一看都不肯。
但因為祖母做主,她不但學了,看了,還抄了。
所以這三箱書,對别人來說是無用之物,但是對她來說,卻是無價之寶。
閻嬌嬌翻完了一本書,合上了書頁,輕輕的歎息道,“是的……但你真的要學這些?”
“有問題嗎?”
“我有一個故事。”閻嬌嬌想了想,将自己在後世看到的“傷心者”的故事,改頭換面的講給了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