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凱旋,用軍功來求娶他的心上人,可真是羨煞了旁人。
亦有人說若非柳玉寒苦等,這樁親事怕是也難以圓滿。
還有人說,這蘭亭舟之所以能在凱旋那日便備好聘禮上門提親,是因為他提前便寫信回家,讓父母為他準備妥當。
少年堅信他的意中人始終都在等他,所以他不敢停歇。
蘭夫人想起這些往事時,臉上總是帶着笑的,她猶記得後來還問過蘭亭舟,“若我不等你了,嫁人了怎麼辦?”
少年隻是溫柔的笑笑,摸着她的腦袋道:“那就将那些聘禮當作你的嫁妝,畢竟——”四目相對,萬般柔情,“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
世間萬籁俱寂,唯有她的心跳震耳欲聾。
少年真心實意一言,令她為此心動許多年。
可惜……
蘭夫人神色空寂,無盡哀思溢滿眼底。
她的兒子終究沒能得一圓滿,若小缇因此出事,他們蘭家又如何還得清呢?
她記得蘭辭走後一年,小缇也不見了,從前她并未深想,卻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膽大到女扮男裝入軍營……
“殿下,我……”她眼中溢滿淚水,“真的不能救一救她嗎?”
趙槿見過被屠戮的家園,走過死傷慘重的宮廷,經曆過被至親之人抛棄的痛苦,那時她不明白,為何平日裡最疼她的皇兄在關鍵時刻不願拉她一把呢?後來她懂了,人都是自私的,因為害怕所以逃避,這也是人之常情。
隻是難免不甘。
她為此記恨了多年,日漸長大,她也變得不那麼在意。
但,芥蒂一旦存在,便再難抹去。
後來,朝廷派兵同夏國打了幾年,有輸有赢。那年,一個小将軍在戰場中斬殺敵國将領,将他的頭顱帶回京換取了大将軍的名号。
那時,她便知道,亂世出英雄。
蘭家小郎君選擇從軍,是為國、為民,像他這般年歲便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可見他是真的心懷悲憫,憐百姓之苦,願解百姓之憂。
可他最後還是沒能回來。
事已至此,也沒必要再找下去了。
趙槿目光清清淡淡,愁緒浮上心頭。
亂世出英雄,但,亂世也埋英骨。
不知不覺,馬車停在了大理寺府衙外。
幾人陸續下車,衙差見狀,忙上前行禮,“見過殿下,不知殿下前來有何要事?”
“本宮想去見一見那個叫阿辭的女子。”
“這……”衙差面露為難。
“怎麼?”趙槿斜睨一眼,看的他渾身一顫,忙不疊道:“小的這就去禀報。”
“本宮随你一道去。”
他們哪敢多言,隻能前面帶路。
才走到一半,便看到江冉朝這走來,衙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連忙喊道:“大人。”
江冉颔首,對着趙槿拱手道:“不知殿下來此……”
趙槿直言不諱,“本宮想見阿辭一面,請大人帶路。”
“按理說,下官本不應阻攔……”他作苦惱狀,看起來很是為難,趙槿沒等他扯完,便打斷他的話,“既知不該,那就帶路吧。”
“……”江冉牽強的笑了笑,心道,這長公主還真不按常理出牌,但他職責所在,又不敢随意放人進去,便隻好說:“殿下見諒,并非下官有意阻攔,隻是聖上下令誰也不許探視,否則便是抗旨不遵。”
他将姿态擺的極低,若她咄咄相逼,倒顯得是她不講理了。
“殿下不若去向聖上請個旨意,這讓下官也有了個交代不是?”
他以為将聖上拉出來,便能讓她知難而退,誰知——
“何須如此麻煩。”趙槿道:“本宮不過是見一眼,又沒做什麼,她女扮男裝是事實,無論她能說出怎樣的緣由來,結果都不會變,若除了任何事,本宮一力承擔,自不會連累江少卿。”
她慢悠悠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還是說,江少卿另有私心?”
“殿下慎言!”江冉吓了一跳,這存私的罪名他可擔待不起,躊躇許久,他松了口,“既然殿下如此說了,那就請随下官來吧。”
幾人在前邊走着,蘭夫人看着趙槿的背影,小聲和葉婵道:“殿下這麼做,會不會被聖上怪責?”
葉婵也看過去,抿唇笑了下,“殿下從不會做讓自己吃虧的事,夫人放心。”
“那就好。”蘭夫人斂下雙眼,“若因此事連累殿下,我……”
“夫人莫再想這麼多了,一會兒便能見到阿辭了。”
大理寺的牢獄她不是第一次來,眼下再一次踏入這裡,内心有些微妙,從前她可是堅決不會來這的,又髒又臭且陰暗無比的牢房裡,到處都是血腥味,熏得人頭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