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茶肆裡坐着幾人,對時下廣為流傳之事津津樂道,她路過時,那群人瞬間就将目光黏在她身上,讓人頗感厭惡。
趙槿走動地更快了,似乎急着将那些惡心的目光抛于身後,可她步子始終穩當,頭钗并未肆意搖晃,姿态端莊,身形極好。
風一吹,裙擺微揚,幂籬被吹起一角,露出她緊抿的唇和微擡的下颌,卻隻是一晃而過,便被遮擋住了。
茶肆裡,有人興緻缺缺,還想再看。
同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别看了,你也不看看人身上的料子,把你賣了都不值這個價呢。”
這些話趙槿自然沒聽到,不知不覺,她已走到解語樓外,她擡頭看去,閣樓的牌匾是金字紅底,站在此處也并未聽到任何歡鬧聲,仿佛這隻是一處再尋常不過的酒樓。
趙槿也沒急着進去,不知在等着什麼,忽地,她看到一男子從正門進去,當即便有人出來相迎。
那男子衣冠楚楚,模樣不算俊,卻也勉強看得過去,光是看表面,實在想不到他會是來此地尋花問柳之人。
果然啊,男人都一樣。
趙槿歇了從此處進入的心思,将目光放在旁邊的暗巷上。
巷子狹窄,前方不遠處似乎有個拐角,她僅猶豫一瞬,便穿巷而過。
巷子兩側皆是泥牆,隐約可見深淺不一的劃痕,還有幾處落有暗色污漬,暫且看不清是什麼,就像一人的指尖在上面用力劃過,留下道道血痕。
她心口有些堵得慌,一踏入這裡,便覺得呼吸不順暢,眼見着到了拐角處,她快步繞過去,前方無路可走,她一眼便注意到旁邊低矮的牆面,牆下邊還有塊石頭。
想了想,她提起裙擺站上去,雙手攀着牆頭,動作利落地翻過去。
距上一次幹這事,似乎也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
她穩穩落地,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滿是土灰的雙手,得意一笑。
如今牽動回憶,倒真有股久違的快意。
她往前走了幾步,分明做的是偷偷摸摸之事,她的臉上卻不見絲毫心虛的神色,依舊從容鎮定,四下環顧後,這才注意到眼前是一片樹叢,偶爾從外頭傳來幾道人聲。
透過稀疏樹叢,她看到幾個姑娘經過,口中談論的盡是‘哪個郎君溫柔體貼,哪個姐妹又被贖了身’雲雲,趙槿靜靜等着她們走遠,這才扒開樹叢,往反方向而去。
越走越偏僻,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路,正踟躇着,冷不防聽到一絲輕微的動靜,仔細聽來又像風吹過樹葉而發出的響動。
趙槿搖搖頭,正欲轉身,又聽到一聲細細的低吟,登時引她注意,她順着聲源處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越靠近便越清晰,這次她明顯的聽到是男子的哀呼。
離姑娘們的住所愈發遠了,四下無人經過,趙槿貼着牆走,直至拐角她猛地站定,那幾聲動靜便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她擰眉朝前邁步,轉身望去,瞬間被眼前場景所震驚到——
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前方不遠,在他面前橫七豎八倒着三個男人,一個動也不動看不出死活,一個捂着血琳琳的傷口哀嚎,聲音愈見低落,也是一副要死的模樣,還有一個氣息奄奄,隻出氣不進氣,已是半死不活了。
趙槿愣在原地,視線緩慢地從三人身上落到裴浔臉上。
隔着幂籬,看得不太清楚,她緩緩擡手将幂籬撩起,正巧撞進那雙幽黑陰鸷的雙眸,染血的臉龐令他整個人顯得桀骜肅殺。
血漬未幹,像是剛濺上去的,有一滴落在他的眼角下方,如一顆朱砂紅痣,襯得這張臉更為妖冶,有種驚心動魄的神秘之色。
他淡漠地望過來,似乎對她的出現并不意外,更未因此産生絲毫的情緒起伏。
趙槿的目光往下滑,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劍還在往下淌血。
‘滴答滴答’——
他穿着一身黑色勁裝,冷漠、剛毅,指骨上似乎多了幾道淤青,随着他轉動腕骨,淤青被他藏起。
趙槿再次看着他,腳步微動,隻聽一聲平淡的語氣道:“殿下且慢。”
還未容她反應過來,就見裴浔舉起長劍,寒光一閃,他又對着兩個将死之人補了兩下,哀嚎聲止,終是再也聽不到一絲動靜。
趙槿這才走過去,看也不看地上屍首,在裴浔面前站定,她神色如常,平靜問:“報完仇,心裡痛快了?”
裴浔随意擦了擦臉上的血痕,輕笑道:“有點。”他語氣裡帶着一絲散漫,垂落眼睑避開趙槿的目光。
“看着本宮。”趙槿聲色陡轉,面上如同覆了層寒霜,連嗓音都是冷的。
冷的刺骨,比那年的冬夜還要冷。
裴浔擡眼。
“你利用本宮。”她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心頭蹿起無數的怒火,被她刻意壓制,看似平靜的話語下暗藏着波濤洶湧。
“回殿下,是。”裴浔并未反駁。
四目相對,氣氛一度凝重。
趙槿眸光發狠,唇齒生寒,“你太放肆了!”
裴浔退後兩步,撩起衣擺,直挺挺跪下,低眉順眼道:“請殿下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