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她在身後喊道。
趙槿腳步一頓,面上的神情說不出是難過還是悲痛,又好像什麼也沒表現出來,平靜的有些吓人。
分明方才還是一副要哭要鬧的模樣,下一刻便能将所有的情緒收起,穩定的不似常人。
方梨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忍,“您當真要看嗎?”
回應她的是趙槿繼續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她的身影如此單薄,于衆人眼中前行之際,顯得孤立無援。
這一條路明明很短,卻像是走了很久,往日裡最熟悉不過的地方,竟也變得陌生起來。
方梨跟在身後,越是靠近便越是忐忑,她觀察着趙槿的狀态,竟有一瞬的害怕。
承安宮真的很大,大到一時間看不清全貌。
趙槿的目光四下逡巡,桌椅都成了灰土,母後平日裡最喜愛的花瓶也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什麼也沒留住。
方梨看了眼屏風後頭,又看向她,伸手想要扶她,“殿下……”心口窒悶,眼中酸澀。
趙槿擡手,示意她沒事,方梨隻能眼睜睜看着她緩緩邁步往屏風後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緊一下,到最後她竟幹脆瞥開眼,不忍直視。
許久都未聽到動靜,她擔心趙槿出事,扭頭輕聲喊了句:“殿下?”
屏風後的女子站着不動,形如雕塑,也不知看到了什麼,身子竟細微的發起抖來,更教人心慌。
方梨自然知道屏風後有什麼,她也一度不敢相信,可事實卻由不得她不信。
她繞過屏風,見趙槿呆立着,而在她眼前的軟榻之上是個化作土灰,尚餘些骨架才得以辨認這是一具已然燒成灰的屍骨。
床榻被燒的隻剩幾塊木闆,簾帳亦是不成模樣,四處皆是殘垣斷壁。
畫面太過殘忍,方梨匆匆一瞥便及時扭頭,擔心趙槿承受不住,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見她一步一頓地往前走去,俯身拾起挂在塌上那一塊玉佩。
若說她方才還心存僥幸,直到此刻見了這塊玉佩才徹底死心。
玉佩紋路極其精美,華而不俗,母後常戴在身上,她記得兒時她還趴在母後膝頭把玩過。
眼前漸漸模糊,她的視線慢慢地從手中玉佩挪到塌上的一抔黃土上,眼前像是再一次燃起漫天大火,滾滾硝煙席卷而來,窒息與疼痛交織,錐心刺骨,仿佛置身冰窖,徹骨的冷令她不自覺的顫抖着。
是絕望還是麻木?
是茫然還是無助?
她身子一歪,倒在方梨身上。
桃花眼被血絲填滿,喉間湧起一股腥甜的液體,嘴唇幾次嗫嚅,卻隻能于顫抖中發出一陣類似幼崽的哀嚎,聲音極輕,帶着凄切的悲哀。
打擊太大,她的意識徹底消失前,她聽到耳邊是驚慌失措的叫聲:“殿下!殿下——”
随着她腦袋一偏,一滴淚順着臉頰滾落。
她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令人留戀。
是她孩提之時,趴在謝容的膝上,她輕聲為她吟唱一曲歌謠,嗓音溫柔,那時的謝容尚且年輕,樣貌亦是出衆,她低頭在女孩子的臉上親了一下,慈愛的撫着她的臉,低哄着她入睡。
是她被敵軍抓到大殿之時,小小的身子被蠻力丢下,她趕忙接住,緊緊抱在懷裡,拍一遍遍拍着她的背,無聲的安撫。
是她騎馬騎到滿身是傷,她便眼中含淚,親自為她上藥,幾次想出聲,卻因不忍斥責而将所有的話咽了回去。
她還看到後花園裡的花開的旺盛,她在其中奔跑,歡聲笑語,手中拿着孩子才玩的竹蜻蜓,繞在謝容周圍,她笑的眉眼彎彎,竹蜻蜓高飛,謝容低眸淺笑,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議。
畫面一轉,眼前隻剩破敗宮殿,窗台上殘枝落葉,風吹過,黃土飛揚,凄清寂寥。
什麼也不剩下。
幼時的竹蜻蜓從窗口飛入,落在黃土讓,竟也燃起了火花,同她的母後,她的至親一起消失在這世間。
“母後……”夢境往往能傷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将人禁锢在方寸天地間,醒不得,睡不得。
困于己心,無法脫身。
她聽到有人在耳邊喃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