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手再次落空的方梨:……
趙槿扭頭看了眼,無需多說,裴浔自然看得出她心中所想,二人對視片刻,各自收回目光。
漫漫大雪,徹底籠罩了天地,一片蒼涼,冰冷刺骨。
雪粒掉落在眼睫上,微微顫動,簌簌抖落。
裴浔始終未收回那雙手,方觸碰到趙槿的胳膊時,他便皺起了眉,手心皆是冷意,如同冰窖中走出一般,這般冷的天,大夥都沒穿上禦寒的衣物,個别侍衛都已冷的不停發抖,反觀趙槿,屹立不動,若非她有意晃那麼一下,他還不知她僞裝的竟如此好。
他掌心的熱度依舊無法溫暖她的胳膊,垂眸注視着女子的側顔,雙手稍稍用力。
單薄的衣物擋不住嚴寒,趙槿的手指有些僵硬,不想再同他糾纏下去,便對哈魯爾說了句,“王子殿下,不知國君此刻可有空閑召見本宮?”
哈魯爾未開口,大王子便冷嗤一聲,“原來公主也知父王對你是召見,既然如此,那你還是等着吧。”
“殿下……”
身後有人小聲提醒,被他一個眼神吓退。
趙槿淡淡點頭,平靜問哈魯爾,“今夜本宮住哪兒?”
“往前再走一段路,有一處招待所。”哈魯爾指指前方長街,“成婚前,公主可暫住在那。”
趙槿望過去,茫茫大雪中,一座庭院立在蒼茫天地間,因距離太遠,隻露出幾個檐角,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她在裴浔的攙扶下,上了馬車,窸窣動作間,她低頭,輕聲道:“派人送他們回去。”
“嗯。”
裴浔低聲應了。
趙槿回頭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女子,胸中悶悶的難受,她雙眉皺得很緊,平日裡看着輕挑的桃花眼仿佛失去了神采,顯得空洞又麻木。
她不放心,又道:“那位姑娘也一并安置了。”
裴浔注視着她,笑了笑,寬慰道:“放心。”
她進了馬車,外頭的大王子在開始叫嚣,“你就這麼走了?”他滿臉寫着不可置信。
方梨掀開一角車簾,聽裡頭的人說了兩句,随後向他傳話,“我們殿下說了,既然要等國君召見,自然要休息好,這幾日連日趕路甚感疲倦,殿下也覺得不急于一時,更何況大王子是替國君傳的話,自然不會有假。”
方梨側耳聽着,點了點頭,道:“殿下累了,還請大王子讓道。”
大魏士兵迅速地将擔架擡到一旁,裴浔吩咐他們去置辦棺椁,又撥了一小隊人馬護送那對男女離開,他走到車窗外,輕聲對他們囑咐幾句後,見他們臉色稍有好轉,隻是難掩悲痛,他言盡于此,轉身對江以遊道:“這三人就有勞江兄了。”
江以遊翻身上馬,拱手點頭。
“殿下,這可如何是好?”侍從急得滿頭是汗,國君給的旨意是盡快将公主接入宮中,本來是萬無一失,可大王子實在狂妄自大,什麼話也說得出口,從來不計後果。
許是他沒想到趙槿在聽到那話時,會一點不急,反倒還有閑心回去休息。
事情未按他所預料的發展,他又急又氣,陰郁的目光盯着那道車簾。
很快,士兵駕着一副棺椁回來,幾人小心翼翼地将女子屍身放入其中,擺弄間,女子的雙手不慎露在外面,遍布的傷痕觸目驚心,猙獰可怖。
衆人紛紛默契的移開眼,沉重的氣氛在空氣中湧動,直到合棺之時發出的巨大聲響,令衆人心中一顫。
遠處鐘聲如雷,伴随着雪花紛揚,将棺面鋪就了層層霜花。
他們低着頭,無聲的悼念與默哀。
車廂裡的,是女子的兄嫂,他們不敢哭出聲,怕驚擾了女子歸家的道路。
漫漫雪地裡,若無人引路,恐會迷失方向。
趙槿閉目片刻,聽到耳畔傳來一聲響動,是車輪軋過積雪的厚重聲響,轱辘轱辘,身後的馬車越過他們,往前行進。
是那位女子回家了。
風越刮越大,是暴雪将至。
車簾被吹的亂飛,風雪打在臉上,瑟瑟寒意竄入心頭,趙槿偏頭望向車外。
凍得發白的臉映入裴浔眼中,他靜靜地看着她,初至大夏,便迎來暴雪,更是目睹了一場慘烈悲痛的離别,他欲伸出手去,卻在關鍵時刻頓住。
不該如此……
他懊惱垂頭。
這時,方梨彎腰進了車廂,将車窗掩上,隔絕了趙槿望向外頭的視線,又從箱籠裡拿出一件大氅,“殿下,天越來越冷了,快穿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