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風雪欲來。
府外積雪厚實,檐上冰霜覆蓋,長長的道上車輪印傾軋。
将士确認府外再無一人,便立即将門鎖好,踱步走到人群裡。
院中寂靜無聲,樹上葉子輕輕晃動,便抖落一地的霜雪,滲入衣領,驚得人渾身一哆嗦。
阿辭想到自己接到命令時看到的公主殿下,雖她掩飾的極好,卻能感受到她心中格外不平靜,眉梢輕輕動了下,嘴唇不自覺的抿着,神情也不似往常那般鎮定自若。
她有些煩躁,有些焦慮,卻不忘在人前僞裝。
阿辭不敢多問,靜靜地聽她交代完,而後恭敬行禮,“屬下必不負殿下所托。”
無需多問,無需多想,能讓殿下下達第一個命令,定然是要緊之事。
看慣了殿下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似乎忘了她也是普通人。
等她一走,她便即刻行動。
終于,當着她的面,說出那一句,“屬下不負殿下所望。”
“殿下,那些人都回去了嗎?”
阿辭隐隐擔憂,生怕他們會因此陷入危險。
她見過那麼多雙痛苦又絕望,無聲又洶湧的悲怆,縱然她隻知個大概,卻也無法從中抽離,失去至親的痛苦,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同身受。
那樣一張張悲痛欲絕的臉龐,是她多少個日夜都想遺忘,卻遺忘不掉的。
“嗯。”趙槿輕聲道:“回去了。”
掃過衆人擔憂的目光,她斂下眼眸,睫毛輕顫,落下一層陰影,唇瓣微啟,“遇害之人……連屍骨都尋不回……”她喉頭幹澀,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停滞一瞬,又繼續道:“今後,我自顧不暇,或許、或許無法保全諸位……”
“殿下。”
裴浔側身,雙眸緊緊注視着她,一開口便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一瞬間,趙槿鼻頭微酸,垂下眼眸是不願教人輕易看見她通紅的眼眶,她的脾氣秉性更是不允許自己露出半點軟弱之色,但裴浔偏偏能直擊她的内心,讓她卸下所有心防,無可避免的朝他傾倒。
身在異國他鄉,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的陌生,她總忍不住仰頭看向遠方,仿佛越過那一座座山峰,便回到了她的家鄉。
身邊之人全身心的信賴也讓她短暫的放下驕傲,所有人的目光齊聚在她臉上,趙槿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殿下。”
又有人開口了。
“若沒有您,或許我們早就上了戰場,死在了不知哪一個角落,能平安的走到這兒,多虧了您啊。”
“殿下,您想做什麼就去做,我們一定豁出性命來保護您。”
“我們誓死保護殿下。”
衆人齊齊出聲,院子雖大,卻能聽見餘音響徹,震人心弦。
趙槿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看着衆人堅毅的神色,心中激蕩難平,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最後停在裴浔臉上。
四目相撞,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讀懂了他的眼中意,他也明白她的未盡之言。
大雪紛揚,人間盛景,像極了那年公主府裡二人共同賞雪的一幕。
翌日,天還未亮,如墨一般的天色彌漫着破曉時的寒氣,雪雖停了,但卻給人一種時刻在醞釀着更大的風暴的錯覺。
寂靜的巷子裡傳來馬蹄踏過積雪的轱辘聲,還有沉重的腳步聲急促而有力,行至院門前,‘咚咚’兩聲重重拍在門上。
守夜将士忙過去應門,看着外頭竟赫然站了一排武衛,他愣了下,不待他回神,站在最前排的老太監便笑着道:“煩請進去通禀一聲,奴奉國主旨意,召公主入宮觐見。”
将士心中一驚,所有的困意瞬間消失無蹤,他鎮定下來,應道:“稍等,我去禀報殿下。”
他再次将門關上,把人隔絕在門外。
不敢多耽擱,他迅速往趙槿的廂房跑去,見到坐在台階上的方梨,他揚聲喊道:“方梨姑娘。”
方梨揉揉眼睛,似乎聽出他語中的焦急,唰地站起身,問:“何事驚慌?”
“快去禀報殿下,國主要召見殿下。”
方梨驚的瞪大雙眼,一陣風似的進了廂房,将士則到了裴浔的房間,把人叫醒後,原話告知于他,裴浔皺眉,心中隐隐擔憂,邊穿衣邊問:“來了多少人?”
将士回禀:“約莫有二三十人。”
如此陣仗,是請人還是綁人啊?
二人往院中走去,經方才那一動靜,所有人都醒了,此刻正圍在一處,眼底的憂慮越加深重。
趙槿自房中走出。
衆人朝她行禮,她擺擺手,掃了眼一行人,開口道:“此次入宮,怕也是不許人跟着,你們去了無用,待在府裡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