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仿佛長到沒有盡頭,一排排武衛嚴肅而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甸甸地,腳下似乎有千斤重。
趙槿的衣裙并不華麗,經曆了那樣一件事,又連日來待在府裡,她對衣着并不講究,隻是在出門前換了身幹淨的裙子,頭上珠钗也比往日少了許多,一眼看去,倒襯得她清秀淡雅,俏麗的臉上少了些許蠻橫,顯得柔和不少。
神情雖淡,卻恍若有笑意流淌。
她行至宮殿之上,長裙曳地,步伐穩當,屈膝拜了拜,“見過國主。”
幾十雙眼朝她看來,趙槿面不改色,直視國君。
衆人對這位公主殿下也不陌生,這段時日裡,城中也總有她的流言傳出,百姓們話裡話外皆是贊譽,這就讓百官不得不正視起這位公主殿下了。
自她到來,國君的三個兒子死的死,關的關,竟無一人可與之相配,若是盡是巧合,怕也無人相信。
衆人心下猜忌,望向她的目光早已不同。
她身為女子,懂得審時度勢,适當的示弱嬌柔,是她可以利用的武器。
國君的心思更是猜不透,說是來和親,卻将人晾在一邊這麼久,這時又突然想起,不知作何打算?
瞧這位公主殿下,面若桃花,眼含春水,女子的柔情與美貌,她一個不缺。
将她和那幾位殿下放在一起,怎麼看都覺得不妥。
趙槿不知衆臣心中的想法,她仰頭看着國君,他的幾個兒子都不如他心思深沉,隻怕她的那些小心思瞞不過他的眼。
他能料理這麼大一個國家,又豈是等閑之輩?
趙槿陡然發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沉重,透着一股别樣的意味,令人不适。
“公主可聽說了?”
等了許久,那道銳利的目光總算挪開,身上的沉重感一下子減輕,趙槿輕輕呼出一口氣,應道:“國主指的可是城中一處别院失火一事?”
這事鬧的沸沸揚揚,城中百姓皆在議論,她知道也不奇怪。
隻是不知别院中還有他人,更不知二殿下竟然身在其中。
趙槿語氣如常,似乎對此事并不了解。
國君盯着她看了會兒,反問:“公主也聽說了?”
“府中下人上街時偶然聽到,倒是不知國主竟也對此事感興趣?”
有大臣憋不住性子,一雙眼瞪着她,“公主可知那别院中還有人沒能逃出來。”
趙槿愕然片刻,雙眼睜大,“竟有此事?”
看她神色不似作假,衆人揣摩不透,幹脆不語。
“孤的兒子死在了大火裡。”
趙槿訝然。
她沒想到國君就這麼說出來了。
毫無征兆,也無下文。
他想看自己是何反應嗎?
趙槿目露悲切,眉峰微微蹙起,喃喃道:“怎會如此……”
她的反應很正常,換做任何一個人死去,她為之動容,眼含悲憫,似乎沒什麼不對。
想了想,她屈膝下拜,鄭重道:“有歹人在城中行兇,請國主定要抓到兇手,替殿下讨回公道!”
國君看了她一眼,眼中暗流湧動,“你怎知此事是人為,不是意外?”
趙槿目光清明,思緒清晰,一字字回應,“如今是寒冬時節,又不是酷暑盛夏,若非有意為之,怎會任由大火蔓延至整座庭院而不被人察覺?”
她話頭稍頓,又道:“不過,想來那人并不知道别院裡的人是王子殿下,殿下是受了場無妄之災,竟因此送了命。”
“你為何說對方不知,倘若就是沖着他去的呢?”
“怎會?”趙槿驚疑不定,眼中盡是不解,“王子殿下身份尊貴,都是住在皇宮大院,怎會去那偏僻的别院?”
“那你知道死在大火裡的是誰嗎?”
趙槿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是老二。”
趙槿手指下意識蜷起,瞳孔驟縮,驚愕的好半天回不了神。
“怎麼會是他……”她眼中有淚光閃動,嘴唇微抿,口中喃喃:“二殿下那麼好的人……”
殿外日光照在身上,趙槿不覺溫暖,背上一陣冷,她微微低垂眼睑,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漠然,隻以為她的傷心所緻。
“想不到公主和孤那兒子才相處了不過短短一日,竟也會為他難過。”
“國主說笑了。”趙槿語氣中還帶着顫意,一本正經道:“今日換做任何一人,我都會難過,好歹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死者為大,何況此人清風朗月,實在不該受這無妄之災。”
聽她這般說辭,國君竟好似笑了聲,盯着她的目光越發不對勁。
“公主是良善之人,今日孤算是見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