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徑直回到屋裡,而是在一個死角處等了會兒。
與她料想的一樣,方才看到的那個婢子偷偷摸摸地走到角門前,蹲下,撿起那張字條,見上頭什麼都沒寫後,臉色一變,四下張望片刻,急匆匆地回到庭院中。
趙槿卻并未有任何松懈。
她倚着牆,深深吸了口氣。
方才她在看着那個婢子時,竟注意到不遠處有兩三人神色怪異,似乎也在打量着這頭。
宮裡是龍潭虎穴,身邊危險環繞,眼線遍布四周,她的一舉一動怕是都在國君的掌控之中。
就連一個消息她都遞不出去。
趙槿神色凝重,轉身回了屋子。
夜色昏暗,寒流将一切都凝凍住了,宛如一塊沉寂下來的寒玉,光芒淡而弱。
竹影婆娑,樹葉沙沙作響,伴随着肆虐的寒風,似野獸呼嚎。
趙槿站在窗前,仰望着灰白的蒼穹,竟體會到了思念是何意。
她擡手摸了摸發髻上的钗子,神情眷念而柔和,若不是發生了這次的事情,她真沒想到裴浔竟能做到如此。
二人最初的交鋒,本就是利用,無論是她還是裴浔,都帶有目的接近。
而她卻任由自己放縱,以緻變成這副模樣。
不知裴浔現下如何了。
……
在宮外的一處宅院裡,也有人在為她擔心。
“公主都去了一整日了,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方梨急得四處轉悠,步伐紛亂,語氣低沉。
見她這樣,江以遊淡聲安撫,“殿下聰慧過人,不會教自己吃虧,方梨姑娘稍安勿躁。”
人一急,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方梨見他始終平靜冷淡的樣子,眼一瞪,憤然道:“如何能不急,殿下雖聰慧,卻也隻是一個人,宮裡還不知道是些什麼樣的豺狼虎豹,他們都不懷好意……”她越說越害怕,豆大的淚花撲簌簌往下掉,一邊指責道:“江統領盡了力,自然不覺得有什麼,是殿下不讓你跟着,我也無話可說,但你怎能還是一副平淡的樣子呢?”
這就有些無理取鬧了。
江以遊無奈,但他向來不形于色,隻好閉口不言。
月上樹梢,寒露垂吊。
空中再次飄起小雪,銀白霜華覆蓋住整座庭院,院外有人快步走來。
方梨定睛瞧去,忙走上前,“阿辭,你去哪兒了?”
阿辭輕輕拍了拍身上的風雪,擡眼看她紅腫的雙目,稍微一想,便知發生了何事。
“公主吩咐我去查一個人……”她轉動眼眸,四下張望,皺眉問:“殿下還沒回來?”
一說起這個,方梨又想哭,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殿下會沒事的。”看似是在寬慰她,其實也是在說服自己,公主殿下次次都能逢兇化吉,這次定然也是一樣。
她看了眼天色,濃黑的夜幕如看不見盡頭的深淵,像要将人吞噬,她轉頭對二人道:“你們也去歇息吧,等明日一早,我想法子去打探情況,再待在這也無意義。”
她轉身要走,方梨見狀連忙拉住她,奇怪的問:“你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裴大哥。”
方梨道:“我方才去看過了,裴公子還未醒。”
阿辭拍拍她的手,“總要看過一眼,才能安心。”
庭院深深,空幽寂靜。回廊不長不短,阿辭走到裴浔的屋子外,從窗子望進去,床榻上一道模糊的輪廓,寒風将紗簾吹得輕輕飄動。
她推門而入。
屏風将她擋在外間,隻能隐約看到裴浔被紗布包裹的臉。
她想起那時在軍營裡看到從外頭歸來的裴浔時,他發間插着一根簪子,潔白無暇、晶瑩剔透。
她很好奇,便湊過去問他,誰知她竟在那張臉上看到了羞赧與竊喜。
再多的話都不必問了,他的神情已經告訴她許多。
平日裡故作老成的少年郎也能有這樣一面,她覺得很奇妙。
後來得知裴大哥的意中人竟是公主殿下,她有一瞬覺得便該如此。
公主膽色過人,似乎她一出現,世間女子便都不及她。
阿辭盯着那張看不清的面容許久,忍不住低喃:“裴大哥,快醒來吧,殿下需要你。”
清風吹動少年的衣袖,在屏風上投下一個不甚清晰的剪影。
影影綽綽,一根手指輕輕動了下。
今夜似乎格外漫長。
宅院到宮廷的這段距離,紛紛揚揚的雪花帶去思念,有人對月許願,伸出的掌心落了雪,她的思念有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