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肅稍微等了一下,但沒有人回應他。
家裡有人,當然有,他都聽見廚房裡鍋鏟敲在鍋上的聲音了。
他早就習慣了,不是嗎。雖然還是會有點失落就是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洗完了手把東西收拾完畢,已經坐在桌子邊做完了兩道閱讀題,他媽媽才一邊用毛巾擦着手,一邊走了過來。
“回來了?收拾收拾吃飯。”
“好。”裴予肅應了一聲,寫完手裡的最後一個字母,站起來過去幫忙端端盤子。
很沒理由,但他的确有個預感,一會兒吃飯的時候... ...可能會發生些什麼。
雖然早早就有各種各樣的理論研究,佐證了人不應該在吃飯的時候教育孩子。但千百年來的傳統文化,還是讓國人鐘情于吃飯這個特殊的時間。
當然也有一個現實原因,除了吃飯的時間以外,大人們上班孩子上學,也的确是很少能有時間坐在一起說話。
“最近狀态還行?”
果然,裴予肅剛夾起一筷子菜,他爹就開始了今天的談話。
“還行。”裴予肅的爹不算喪偶式教育,但饒是如此,裴予肅也算不上能和他爹暢聊的類型。
“現在成績能比期中時候更進一步嗎?”他爹顯然也知道這氣氛有點凝滞,但為了接下來的家庭小會議,也得硬着頭皮繼續說。“對高中怎麼想的?”
“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升本部?”裴予肅對他們想要說什麼,隐隐也有推測。但他就不接茬。
穩紮穩打,你問什麼我答什麼,堅決不讓話題偏移一點。
“以後還想走競賽?”裴爸爸哼哧哼哧好一會兒,還是又挨了自己媳婦兒一腳,才又憋出一句。“你也快要上高中了,這些方面也該考慮考慮了。”
“嗯。我已經想好了,試試競賽。看看競賽和高考哪個更适合我,哪個更适合我就走哪個。”裴予肅莫名有點慶幸,自己之前和冉森剛剛聊過,現在說起這些也能算是順手拈來。
“至于學什麼... ...還沒太想好,不過高中學什麼已經确定了,我肯定是要學理科的。”
“嗯... ...還行,挺有規劃... ...不不對!”裴爸爸一個激靈,終于想起來了自己的最終目的。
“不對,誰問你這個了!”
可能是看婉轉的打法實在不奏效,他父母也終于沒有那個耐心煩兜圈子了,單刀直入,切開正題。
“花滑呢?花滑你是怎麼想的?”
“當然是繼續啊。”裴予肅咽下了嘴裡的飯,放下碗筷,認認真真地盯着自己父親的眼睛,一字一句。“我現在的狀況穩中向好,已經算是度過發育期了,訓練恢複的情況也在預料之中,而且也不受傷病困擾,今年滑完最後一次青年組,正好明年升組... ...”
“不行!”一道略微有些尖銳的聲音刺破了他的話,裴媽媽雙手緊緊握着桌邊,身體還有些許顫抖。
“我不同意。”這個平日裡看起來總是柔柔弱弱的媽媽,這會兒緊緊盯看回去了自己的兒子,一步不退。“這個賽季還沒有開始報名比賽嗎?不要報了,和你教練商量商量,我們直接退役。”
“為什麼?”裴予肅的聲音沒有什麼太大的起伏,甚至比平日裡還要更輕更穩。
他早就猜到了今天會發生事情,隻是沒有想到,他爸媽會給他炸出這麼一個雷。
裴予肅極力克服着異樣的情緒,大腦感覺一陣嗡鳴,眼前都有些空白。他硬挺着所有的異樣,硬是把自己的聲音壓得又平又穩。
“為什麼?”他放慢了速度又問了一遍。“我需要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裴媽媽的情緒還是激動,聲音都尖銳地不成樣子。“我再強調一遍沒有理由!”
“你要中考了,以後還要高考!花滑我搜過了,根本沒有頂尖高校能通過花滑加分,而且就算你過了發育期又怎麼樣?你真的能從湖裡爬起來嗎?而且就算發育期過了,以後還有無數的傷病等着你!”裴媽媽越說眼睛越紅,“就算退一萬步講,你能從湖裡爬起來,也不會遇到什麼特别困難的傷病,但以後呢?”
“你還真的能滑一輩子嗎?你為了這個放棄了中考放棄了高考,以後呢?”
“... ...我哪裡放棄中考放棄高考了?”裴予肅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心髒都被氣得突突的疼。“我不是每天都在認真複習嗎?我都已經很久沒有上冰了,而且我的成績始終很穩定,根本沒有下滑甚至波動。”
“還有,如果我真的退役了,教練該怎麼辦呢?”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氣。“當時是教練幫我們暫時拒絕國家隊的,現在又要直接退役,省隊的壓力也會很大。更何況,我不覺得滑冰影響我... ...”
他給自己辯白的話語終究沒有說完。
因為他媽媽哭了。
是真的很傷心的那種哭,掉着眼淚,顫抖着身體就回她的卧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