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罐汽水被沈喚笛擺在桌面上沒有喝,冰冷的罐壁沁出水一滴一滴往下落,濺了一小圈水漬,她抽了張紙墊在下面,避免打濕了書和試卷。
講台上陳聞清正在即興演講他在北城大學的故事,那張臉和陳翩長得太相似,抑或與陳雅唯也有幾分像。
沈喚笛全程低着頭聆聽,不想也不敢看,此時此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一種對某個東西的不尊重。
比如,
——對她的暗戀。
——對那瓶一口氣喝完的水。
那瓶水帶來的錯覺就當是她的妄想吧。
有關林郁野,她總是會想很多。
借着試卷小幅度轉頭小心翼翼地偷偷看向同桌。
從體育部洗完澡回班後,他低着頭一言不發,氣壓低得吓人。
替換的夏季校服似乎有些緊,勾勒出背部薄肌連綿的形狀。許是熱,短袖袖口上卷了幾圈,胳膊線條像是溫潤的羊脂玉,微凸的青筋彰顯少年堅毅。
頭發隻吹得半幹,發梢偶爾滴水,點滴滑落使得下颔線越發的清晰明朗。
眉宇之間覆了一層霜雪,在常用的薄荷柑橘氣味的加持下,猶如雪山翠松,渾身萦繞着一股不可高攀的氣息。
腕骨凸起,手中黑筆在攤開的米黃紙張上飛馳,下筆很用力,似能聽見筆墨滾珠的尖叫聲,筆記本棕色皮質封底邊緣處露出了壓在下面的滿分英語試卷一角。
沈喚笛癟了嘴,情緒翻湧。
現在的林郁野和第一眼見到的揍人的林郁野,一模一樣。
冷戾,陰鸷,生人勿近。
“好了,看試卷下一頁…”
忍下鼻酸,沈喚笛收了心思,翻過打了豔紅的120分卷面頁,埋頭下一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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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課剛結束,所以教室裡的空調冷氣開得偏低,漸漸的,沈喚笛已然感覺背後裹上了涼意,她下意識地想去穿外套,撲了個空。
哦,外套在江雪映身上,而她這節課請假回家了。
隐忍着一直熬到臨近下課,“啊嚏”一聲還是沒忍住打了出來。
引來他人側目。
飛散的小泡沫四散在試卷上,沈喚笛尴尬地手忙腳亂抽紙一一擦拭。
“嗒——”
一件外套突然罩在身上,那股冷冽的薄荷柑橘味吞噬氧氣,讓她透不過氣來。
遲鈍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謝謝。”
“别感冒了。”
少年的嗓音清澈,已沒有方才感受到的戾氣。
而這件衣服卻宛若束縛咒語,讓她不敢動不敢看。
什麼嘛。
怎麼突然關心人,簡直是犯規。
沈喚笛頂着绯紅耳廓對着試卷呆呆地點了點頭。
下課鈴響起,陳聞清是不拖堂的好老師,潇灑利落地收拾教具出了門後,班級裡立即嗡嗡起來,而鐘飛玉的“求爺爺告奶奶”賣力推銷聲更甚。
匆忙接下鐘飛玉給的跳高報名表還躺在桌洞裡,沈喚笛覺得自己得負起責任,順着他的關心,鼓起勇氣道:“林郁野。”
“嗯?”疾書的少年微側着頭,投來目光。
“運動會,嗯,飛玉想讓我問問你,你願意報名跳高嗎?”
這時,坐在教室前門的季珉突然大喊一聲:“林郁野,陳雅唯找你!”
聲音越過了鬧哄哄的班級,引得絕大多數同學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雖然每天跑來看林郁野的女生很多,但一是這麼光明正大地找人實屬少見,二是因為陳雅唯是公認的藝術部大美女。
林郁野轉頭看向門口,皺起了眉。轉過頭拒絕:“不了,我對跳高不感興趣,運動會我也不想報名”,便起了身。
沒敢追問,她立即空出位置方便他通過。
擦身而過時,衣服拉扯,她立即緊抓着寬松到蓋住了大腿部的校服的拉鍊線以防墜下,而那顆不斷下墜的心似是落入了酸甜水裡泡着,不得動彈。
直至人走遠,她才敢轉過頭看去。
教室門口,秋景浪漫,好一對璧人。
“喚笛,林郁野答應了吧?”鐘飛玉滿臉期許。
沈喚笛收回視線,“沒有。”
“啊!跳高咱們班隻能放棄,男女混合接力跑還差一位女生,救命。”鐘飛玉哀嚎。
愧疚湧上心頭,沈喚笛抿嘴道:“那我再報一個接力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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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周二下了一場小雨,接連幾天好天氣。
校運會那日晴空萬裡,清晨攏起的薄霧消散極快,空氣都是沁人心脾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