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不盡相似的各種小巷子後,陳翩帶着她來到了擠在筒子樓裡的獨棟中式院落,門楣古舊,小得可憐的牌匾寫着“長安飯館”四個字。
人往裡進,豁然開朗。
四方井,蓮花池,青瓦檐廊,朱紅漆柱。
跟着陳翩步步穿行,感慨這地兒别有洞天時,林郁野便猝不及防地闖入眼中。
他正抵在牆上寫着什麼,認真的模樣褪去了平日裡寒霜,眉眼舒展,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身後穿着圍裙的婆婆的話。
走近了才知曉,他在寫下要點的菜名。騰空的手肘微顫,手腕處發力,骨節泛紅,歪歪扭扭,與平日裡的字迹不太相像。
沈喚笛卻見之一愣。
這分明與那夜的章魚小丸子上張貼的“夜宵”二字走畫一緻。難怪王媽一直不懂什麼小丸子,原是自己問錯了人。
心裡空了一塊的地方又被塞了些什麼東西。沈喚笛無意識地溫柔了眉眼。
“來了。”
落後兩步的陳翩開口打了招呼,林郁野聞言轉過身,他的視線似落在自己懷中的棉花糖片刻。
沈喚笛前後移目。
三人就莫名處于一等差數列的位置。
“嗯。”林郁野垂下眼,遮住了幾分清冷,“我們點好了,你倆看看想吃什麼,我寫。”手夾着黑筆,遞過來菜單。
沈喚笛接過,發黃的塑料殼塑封,沾了一絲油膩,垂下眼,價格貴得咋舌,一盤拍黃瓜88元。
昨天在附近市場買過,一根黃瓜才一塊二。翻看一薄薄的菜單,沈喚笛不知道選什麼,都太貴了,貴得她不敢點。
“唔,都是些辣菜,小唯不太能吃辣,怕上火長痘,點份清淡地三鮮吧。”
猶豫間隙,隸屬陳翩的氣息突然靠近,沈喚笛猛地一僵,甚至來不及躲避:“你想吃什麼?你也應該不怎麼能吃辣吧?嗯,小野,寫一份花膠雞蛋羹怎麼樣。”
悄悄側眸看向林郁野,他也清冷冷地看着自己,語氣依舊很淡:“她和陳雅唯不同,她愛吃辣。”
身側的陳翩似是卡頓了一會,打了個哈哈:“是嗎,我以為女生都這樣。”
原來林郁野知曉自己的喜好。
按捺心中雀躍,沈喚笛往前走了一步躲避陳翩的靠近,向着那股好聞的喜歡的薄荷柑橘靠近。
“你想吃什麼?”他特意柔了聲線。
林郁野撇下眼,方才沈喚笛像一隻小倉鼠般皺鼻的模樣太過可愛,攪得心裡再起波瀾。他感覺得到她現在很開心,是因為他說的話嗎?
“沒關系,你随便點。”林郁野再開口道,“長安飯館,我常吃。”
“那還是…花膠雞蛋羹吧。”少女的話語剛落,林郁野微蹙眉頭,握筆的手心微微出汗。
為什麼?
他撩起眼皮看向眼前的沈喚笛,她神色如常,粉色臉頰上酒窩掀起淺坑。再移目看向陳翩,他俨然挂着一道勝券在握的笑容。
“知道了,你們先進去吧。”
林郁野抵在手掌上寫完,筆鋒犀利。
陳翩提早跨了一步,攬上了林郁野的肩膀,笑道:“小喚笛,你先進去,我和小野有句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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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說什麼?”林郁野挑眉,眸子裡冰冷冷的。
陳翩也冷了臉,玩味地将寫好的點菜單遞給服務員,叮囑道:“二小姐喜歡吃的菜記得不要放太多鹽和味精,不要太辣,免得壞了她的嗓子。”
服務員點了點頭,頭也不敢擡便匆忙離開。
陳翩從褲兜裡掏出煙盒示意,林郁野搖了搖頭。
“膽小鬼。”聽見他的嘲笑。
林郁野淡淡道:“煙抽多了傷身體,以你的特殊身份,活久點才有可能繼承家産吧,你覺得呢?”率先開戰。
“啧,你這樣一點也不可愛。”陳翩笑了笑,放回了煙盒,雙手撐在圍欄上,道:“小野,上次我父親回來的那場酒桌上,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吧?”
“哪句話?”林郁野問。
陳翩皺了鼻子:“那些話。”重音強調。
“勞煩翩哥幫我回憶。”
“比如你會照顧小唯,比如你說的‘與我無關’,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若你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心思,那我定不會唐突佳人,一點也不是我的行事作風。”
林郁野斂眉,笑道:“是麼,”
“那天我們兩人都沒有醉,不至于不記得吧?”陳翩蹙眉,有點咬牙切齒,“你現在出爾反爾算幾個意思?”
“‘與我無關’也需要你對沈喚笛是真心的,可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我倆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你的情意太假了。你所謂喜歡沈喚笛,是因為那雙眼睛對吧?”
林郁野雙眸覆上寒霜,俨然換了種姿态。
仿若發怒的冰山随時吞并天地。
“翩哥,我希望你能讓陳雅唯安分點,難道你不怕我在陳雅唯面前捅破?比如某個最親近的人一直都很喜歡她,隻不過那個人也是個膽小鬼罷了。”
對方特意在“膽小鬼”三字加重了語氣,完全不吃虧。
他曆來知曉一句話,“智多近妖”,放在此刻林郁野身上,恰好合适。
可他被人拿捏,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