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停穩後。
沈喚笛是第一個沖下車去的人,她暈車了,而“導火索”依舊是難聞的皮革味。
今天穿了嫩黃色的新棉服,去年過年時姐姐買的,她一直沒穿過。
不想讓衣服染上腐爛酸氣,于是一路忍着,忍得太久,隻剩空嘔不止。
“喚笛,你沒事吧?”江雪映的關心與一瓶礦泉水一同遞過來。
沈喚笛接過,水溫低于體溫,本能地打了個冷顫。
開始小口小口地抿,再吐出去。她好像又開始發燒,似魔法藥水失效了一樣。
旁人的注目讓她騰起無所适從之感,強顔歡笑佯裝沒事人打趣兒:“小雪,你最近好貼心哦。”
像是被說破了什麼,江雪映表情僵硬地伸出手:“有沒有發燒?”
溫熱撫上額頭一瞬,沈喚笛清醒了點。
“沒有。”江雪映有點兒自責,“早知道你暈車我就拿八仙鼻通了。”
擺了擺手,“沒事,我緩緩就好了。”
說完,沈喚笛猛地迎風吸了一口足足的寒氣,凍得五髒六腑結冰,意識徹底清醒,她看了一眼神情落寞的江雪映沒再說話。
“南中各班在大廳集合!”某位老師拿着大聲公喊完,穿着各色羽絨服棉服的孩子們紛紛往上走。沈喚笛穩了穩亂成一團的神緒,跟着大部隊一起邁步台階。
天文科技館位高處,氣氛莊嚴肅穆。
顯目的日晷周圍擺放了一圈花盆造景。
沈喚笛擡頭眺望從未來過的南城天文科技館。
原來長這樣。
有點像零八年奧運會開幕式上展示過的中華世紀壇。
新奇的、奇妙的、瑰麗的,如同寒風一股一股刺着她的心髒,現在,精神的愉悅與肉、體的痛苦交織。
随着血液汨汨流動全身,最後又為心髒的快速跳動加了一泵。
她忽然想,倘若自己的眼界狹隘至此,能來到此地也證明了她這麼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再次深呼吸,繼續走。
聽他們說南城的學子大多小學時就來此研學過,她低下頭,認真盯着腳下這條走了十九年才走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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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天文科技館的不僅有南中高二,還有别的中學。
吵吵鬧鬧,孩子們都卸了緊繃的弦。
沈喚笛站在隊伍裡将嗡嗡聲裡的八卦聽了個大概:
——某位大領導要來此發表剪彩緻辭,我們湊人數。
——弘德班林郁野在哪?後排?我靠再次被帥飛!
——外校有沒有?找找?有位美女!紅白校服,育英的。
沈喚笛順着議論聲看向左邊隊伍,紅白之間,那位女生側臉美得很明豔。
等那女生轉過臉笑着與同學聊天時,宛若一朵盛開的茉莉。她心想。
隊伍後排冒出一句“陳老師,姚頌要暈了!”後,側目,淩叢宇正架着臉色蒼白的人往外走。
“怎麼回事?”
“暈車,讓她透口氣。”
一時間大家紛紛讓開道來,你推我擠,沈喚笛被擠進一外班男生懷裡。
還未反應過來,陌生氣味闖進鼻腔,耳邊隐隐響起哄笑聲,她連忙縮着肩,彎着膝蓋,一個靈活躲讓。
不曾扭頭看一眼,坦然自若地并入隊伍裡。
……
話筒炸響,隊伍徹底平息。
冗長無味的發言結束,所有學生得到了自由活動的指令,天文科技館再次活潑起來。
“那個…”
校服被人抓住。沈喚笛折眉轉過頭。陌生的面孔,男同學,微胖,臉上有青春痕迹。
“有什麼事?”因為暈車,她語氣還有些飄。
“就是方才…”男生撓了一下頭,“你你、”又單手做了個詭異的投籃動作。
餘光裡男生身後堆滿了圍觀的男同學,眼神滑動瞥向不遠處和陳聞清的江雪映,最近她好像總是找他。
“你想說什麼?”
沈喚笛沒有太多耐心。
她隻想探索宇宙和科技的奧秘。
那男生似被冷漠刺激到了,一口氣說完:“天意讓你入我懷裡,咱倆交個朋友怎麼樣?我A班的,生物很好,到時候可以教你生物。”
沈喚笛體面搖頭:“不了,謝謝。”
“原來貼吧是真…沒事。”那男生扭回頭對朋友大聲替自己找補,“她真喜歡女生,不和我交友。”
一時間視線彙聚。
沈喚笛深深鎖眉,她忍着情緒默不作聲。
“沈喚笛,走了。”
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熟悉的聲線讓她止不住地輕顫,而後在心裡引發了一場綿延不止的海嘯,最後輕微的腳步聲回蕩在心跳聲裡。
“來了。”她輕聲回應。
他每次像天降神兵替她解圍,同他站在一起,如圖落入雪嶺燎原,而蒼山的雪獨落她身上。
無人知曉,覆雪之下她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