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這是襄南王潛逃出城時,交給城門守備的文書。别人不知,但我可認得這是謝大人的字迹,隻是不知怎麼會在劉巒的手上,難道謝大人與劉巒私交這般密切?手書也能相贈?”
如今吳甲在城門大敗襄南軍,整個廉陽城幾乎都被義軍握在手中,正是清理與劉巒交往過密的餘黨的關鍵時刻。
謝喻昌聽聞這話哪裡敢搭腔,即是他當真左右逢源,這時也不能承認自己送了手書助劉巒出城。
再說這手書本就不是他自願相送,他一個老頭子哪裡敢違背劉巒的意思?
“老臣未曾與劉巒相贈手書,還請公子明鑒啊!”謝喻昌拖着身子顫顫巍巍的跪伏在地,眉頭緊鎖的捧着手書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這并非老臣的字迹,向來是有人誣告陷害!臣一屆太常寺卿,何故與劉巒相交甚密?豈不是引火燒身?”
李淮水自然看不出文書上的是否當真是謝喻昌親筆字迹,但見他這副模樣當即眯了眯眼,準備詐他一炸。
“謝大人怕不是欺我年少無知?本公子自幼善書,還曾求過謝大人的字去臨帖,又怎麼會分辨不出是否為謝大人親筆呢?”
善書的是李泊晏而非李淮水,但謝喻昌不知,她便搬來騙騙這老頭。
“既然公子臨過老臣的字,隻需将原帖取出,一比便可還老臣清譽!”
見謝喻昌并不上套,李淮水撫着掌下的紫檀木桌默了極短一瞬,轉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何須這般麻煩?謝大人這是做什麼,快些起身吧。我如今一路輾轉才得返回廉陽,昔年那帖子早已丢失。更何況我信任大人的秉性,絕不會做出這等叛主之事。”
老滑頭當真是死不認賬,她哪裡有什麼字帖,不過是說來吓吓他。
李淮水起身三兩步來到謝喻昌身邊将他扶起,順勢将文書取了回來放到桌上,佯作一副苦惱的模樣。
“我雖信任大人,但此事若落入吳帥耳中,又不知會惹出什麼事端…”
話音至此,再無後續,聽的謝喻昌心中一沉。
但都是千年的狐狸,他心知李淮水既然沒第一時間将文書送到吳甲面前,便是留了轉圜的餘地,應當是對他有所圖。
想清楚這點,謝喻昌當下顫顫巍巍的伸出枯槁般的手,向李淮水做了一禮。
“老臣實屬冤屈,還望公子能在吳帥面前代為轉圜,以保老臣晚節。”
“好說,此事可大可小,既不是謝大人親筆,自然無需上報吳帥。”
見謝喻昌接茬給了個台階,李淮水便順勢說下去。話音剛落不待謝喻昌面露喜色,又添了一句:“隻是怕這文書是左右親近之人拟作,這才帶累了大人,大人還是要好生清查一番才是。”
“這等不忠主上、吃裡扒外又包藏二心的刁仆惡吏,留着何用?若是我早便罷職仗斃了事,也就是大人心慈這才放任。”
李淮水順着謝喻昌的意思将文書的過錯自他身上摘得一幹二淨,但話中明說是謝喻昌身邊人加害,實則是敲打他不要朝秦暮楚、吃裡扒外,不然定拿他開刀。
謝喻昌心中跟明鏡似的,面上卻佯裝不明就理,隻自顧自一個勁兒的應是道謝:“公子所言有理,老臣年紀大了,身邊人難保不作亂,這便回去清理門戶,再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至此李淮水收起文書,隻與謝喻昌談起昔年舊事、豫州風貌及襲爵典禮,氣氛一時間變得相當融洽。
臨到天色漸晚之時,李淮水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拍拍腦門:“瞧我,與謝大人相談甚歡竟忘了時辰。不好再留大人了,改日再叙,也代我向領軍将軍及小謝大人問好。”
領軍将軍陳項義乃是謝喻昌女婿,而小謝大人謝伯翰則是他的獨子。
謝喻昌聞言應是,正待行禮作别離去,卻又忽然聽聞李淮水突兀的開口一問:
“若我沒記錯,小謝大人如今官拜江州刺史、都督諸軍事,可是也?”
“是,難得公子還記得犬子。”
“哦,小謝大人當真是年輕有為,年紀輕輕便執掌江州兵馬,實在前途無量啊。”
李淮水不鹹不淡的誇了謝伯翰幾句,言語中似有什麼未盡之意,卻又戛然而止不再說下去。
謝喻昌猜測李淮水是看中江州兵馬和陳項義手下的禁軍,但此時終究并未把話挑明,他也不輕舉妄動,隻再次裝裝糊塗連聲應是,這才出了書房被侍從送離侯府主院。
謝喻昌此人雖是隻是個太常寺卿,手中無錢無權又無兵。但這老滑頭有個争氣的女婿和兒子,又以姻親聯絡了不少官員,這些年來倒也是屹立不倒。
李淮水不甘心做吳甲等人的傀儡,卻又身無依仗,便打算從謝喻昌入手,聯絡搭上陳項義手中的禁軍及謝伯翰在江州的力量。
如此一來内外呼應,又有她對時局的熟悉把控,從吳甲手中奪權也并非天方夜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