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
露月坊在京都有着不菲的名聲,又開在寸土寸金的鳳栖街,因此成了許多達官顯貴消遣作樂的首選門坊。
鳳栖街的露月坊二樓有間雅閣,打開窗戶便能一覽鬧市門戶盛景。
雅閣還有個詩情畫意的名字——問春幾許。
每月初七到初十,這間房都不待客。
今日初九,掌櫃照常差人提前把雅閣打掃幹淨,又連夜送來貴人最愛的檀心倒巻裝點屋子,燃好頂上品的東閣藏春香,吩咐兩個貌美女侍擺弄茶點待奉。
大門迎來送往,掌櫃早早去了側門等待。
不一會兒,一輛裝潢普通的馬車停在側門前,橫桓上的青衣男子跳下車,掀開簾子,内裡緩緩出來個身着錦緞白衣的年輕人。
打扮乍一看不算亮眼,可若仔細打量,便能瞧見年輕人腰間的玉佩,帽圍的寶石,以及手中折扇均非凡品,即便在京城打拼多年的掌櫃也極少見到品相手藝如此絕妙的物使。
不過他很快收回目光,躬身把人請進坊内。
通往雅閣有條單獨開辟的廊道,可以避開前堂的客人。
把人送進雅閣後,掌櫃便退了出去。
年輕人身後的侍衛微微一笑,将侍女們請到了隔壁的側房,他接過年輕人脫下的外袍,上前打開臨街的窗戶。
街道熱鬧的聲音立即湧進屋子。
李靖瑄斜做進窗邊軟塌,拿起桌上斟好的茶抿了口,神色淡淡。
坐了一會兒,有人敲門。
玄參看了眼他家主子,轉身去開門,掃視門外長廊左右,确定沒有尾巴跟來,才把門口的黑衣男子請進屋。
那男子徑直走到李靖瑄身前跪下。
後者并未轉頭看他,隻琢磨着上次在這兒還未解開的棋局,溫潤的黑白玉子迎着曦光,表面那層淡淡的釉反射出若隐若現的光澤。
陸英低頭禀報“公子,送東西的人說要見你,我讓人把他扣在一樓了。”
“想見我?”
他捏着顆鹭子,半晌也沒落下。
每月初九來露月坊放松是他的習慣,他自認為把行蹤隐瞞的滴水不露,但從一年前開始,每隔三個月就有人送一封信到這兒,信的内容也很妙,大多是些關于邕王一黨的污渣事迹。
起初拿到信,他以為是邕王身邊有人叛變,可命人調查卻探不到半點兒風聲,緊接着是第二個三月,那人再次送來信,然後是第三封,第四封。
送的人很狡猾,留下東西就離開,似乎什麼也不圖。
直到今日,那人主動現身,想必是時機到了。
他皺眉落下棋子,揮手吩咐“把人帶上來。”
很快,陸英帶進來個長相清秀,面龐蒼白到有些病态的少年,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眉宇間稚氣未退。
李靖瑄徒然生出被耍的恍惚——莫不是派了個跑腿來敷衍?
可等這少年走進屋内,一雙天生溫潤的笑眼溢出蓬勃的野性光彩時,他又打消了疑惑,心底反而生出少許好奇。
玉如珩緩緩走向雅閣裡間,微笑着行禮“公子,我們終于見面了。”
李靖瑄從頭到尾打量他,初春的寒氣還很厲害,他卻隻穿了件單薄的青麻衣袍,依稀能窺見下面清瘦孱弱的骨架。
一副風都能吹倒的架勢。
“信是你送來的?”
“是。”
“之前幾封都是?”
“是。”他面不改色。
“先坐”李靖瑄神色未變,見他依言坐下,開門見山的問道“說說吧,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錢财,還是官職?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不信人無欲無求。
玉如珩臉上從始至終都挂着得體的微笑,低垂着頭,顯得平和溫順。
坐下後掃了眼桌上未解開的棋局,他不動聲色思襯了片刻,才說“幾封信,是我向公子投誠的誠意,雖然不算多貴重,但還望公子能夠賞臉笑納。”
李靖瑄微眯了眯眼,心底無端覺得有趣,幾封信的内容說重要也還不至于把人徹底拉下馬,但說不重要又的确有幾分用處。
這話說的有些謙虛了。
“投誠?”他哈哈一笑,道“聽你這話的意思,難不成你想到我麾下做事?看你年紀不大,倒挺有野心,我承認,你的東西作用可觀,且見到你的那一刻,讓我不得不重新估算幾封信的價值,可我這個人,不喜歡心眼太多的人,所以我必須先了解清楚,你到底想在我手裡得到什麼,憑一個“誠”字可不能讓我信服,畢竟,無欲無求的人最難掌控,你說是與不是?”
玉如珩眼底笑容更深。
目光落在手旁的棋局上,他忽然上前撥動一顆黑棋,那棋子宛如一隻竄入雲層的烏鴉,瞬間就破開四周陰霾緊密的局面,為身後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見此,李靖瑄微愣,随即眼中漫出驚豔的色彩,他饒有興趣地看玉如珩将周圍被圍困吃掉的白棋一一撿出,撒進手邊的玉盤内。
“公子說的不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來找公子投誠,自然不僅僅因為我崇敬公子,敬畏終究不能當飯吃,我向公子舉薦自己,是因為我想為公子效力,畢竟,我們擁有共同的敵人。”
他眼中直白的透出一股韌勁,仿佛在說:相信我,我是一把鋒利的刀,能夠幫你鏟除異己。
李靖瑄微微有些動容,又見他從衣襟内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令牌,那令牌呈長條狀,渾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魚鱗,而最讓人驚豔的是那魚兒的一雙猩紅血眼,宛如夜色掩埋下破開烏雲的血輪之月。
“三玄殿紅眼銀魚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