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太陽照得鈴铛渾身暖烘烘的,那股剛醒來的冷意立刻被驅散。
鈴铛翻着手機,想在記事簿上記着些零碎記憶,第一個想起來的,便是小臂上的那顆紅痣。
那隻手……鈴铛無意識攤開自己夢中被牽着的那隻手,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才恍惚着擡起眼。
這一眼,便對上了一雙溫柔笑眼。
她帶着些嬌嗔睨着鈴铛,說:“小鈴铛,你怎麼在這兒呀,我找了你好久了。”
是村口槐樹底下的許丫頭。
那麼近的距離,鈴铛才注意到她右眼尾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笑起來平添了幾分涼薄。
無端地,鈴铛将這枚眼尾上的紅痣和夢中小臂上的紅痣聯系在了一起,連害怕都忘記了。
許安眼尾有那麼一顆小痣嗎?鈴铛回想着,發現自己對許安并不了解,她甚至沒有仔細看她一眼,以至于連她臉上細微的特征都沒注意到。
“小鈴铛,怎麼不和我說話?”她再度開口,微彎腰朝鈴铛湊近了些。
鈴铛無措擡頭,她散下來的頭發有一縷垂到鈴铛側臉上,冰冰涼涼的,有些發癢。
鈴铛這時候才開始害怕,原先因為曬了太陽有了血色的臉再度白了一片。
她顫顫巍巍問她:“你……你是許平?”
眼前人笑容更柔,完全看不出絲毫鬼氣,可她偏偏說:“是啊,小鈴铛記性真好,隻說了一遍就記住了。”
夏日裡三十多度的高溫天裡,鈴铛隻覺得一瞬間涼了下來。
“你……你是不是跟我開玩笑的,對……對啦……你的話不能相信……”鈴铛安慰自己許安是個傻子,她說的話不能信,餘光瞥了眼那間黑漆漆的堂屋,求救的信号剛發出就被一隻手捂住嘴巴。
“别叫,别叫。”
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東西欺身而上,鈴铛慌忙後撤,可她現在坐在椅子上,靠背斷了她後退的路。
而身前,許安的胳膊攏了過來,看起來細弱的手臂撐在她身體一側,甚至她的膝蓋也抵了過來,就擱在椅面上,分開了鈴铛的雙腿,将她整個人都籠罩在她懷裡。
完全逃不開。
她說:“小鈴铛,我是姐姐啊,是死了十九年的姐姐。我妹妹昨天就死了,你忘了嗎,這還是你親耳聽到的,她吊死在槐樹上,身體離了魂兒,叫我鑽了進來,這才有機會來找你啊。”
鈴铛死命搖頭,她想喊,可聲音悉數被許平捂住,隻能發出無意義的嗚嗚聲。
她徹底明白了,為什麼她有影子,為什麼鈴铛會看到那張紅紙,因為許安被許平占了身體,她是個‘人’,也是個鬼。
那許安呢?許安的魂呢?鈴铛瞪大了眼睛,更多的疑問朝她奔湧過來。
為什麼?‘死而複生’的許平要來找她?
“你一定想問,我妹妹的魂兒在哪。”許平垂首,聲音低低地,宛若幽魂低訴。
她好像是鈴铛肚子裡的蛔蟲,一下子就知道鈴铛心裡想的什麼。
“她就在這呀。”
許平吐出一口氣來,冰冰涼涼的撲到鈴铛臉上,她們幾乎面貼着面,鼻尖幾乎要碰上去。
鈴铛更害怕了,黑瞳仁幾乎要縮到一線,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啪嗒啪嗒地順着臉頰往下流,将許平的手都沁濕。
她甚至能感覺到另一股視線,來自死在暴雨夜的許安的魂兒,她就在院子裡,漠視着黑漆漆堂屋裡的神佛,兀自盯着她看,就像從前,她坐在槐樹底下,也是這般自以為隐秘地注視着鈴铛的背影。
“别哭,别哭。”許平似乎緊張起來,她臉上依舊帶着溫潤的淺笑,捂着鈴铛嘴的手都松了不少。
就在鈴铛以為對方會因為自己的眼淚而可憐自己放過自己時,許平卻不緊不慢地俯身,淺粉唇瓣銜住了一顆将将要滑至面頰的眼淚。
鈴铛:……
她再度瞪大眼睛,滿是驚恐地看着許平滿臉微笑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啊?
變态嗎?
現在不該是說為什麼要來她的事嗎?
怎麼突然就……?
甚至對方還能一臉品酒似的餍足感說出:“小鈴铛,你的眼淚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