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三十分,鈴铛從家裡出發。
她戴了頂遮陽帽,拎着手機就去了北地。
路途不遠,畢竟就在村子附近。
鈴铛遠遠就看見一片凸起的墳包跟前站着一道纖細的人影,怪瘆人的。
趙芊來的那麼早?
趙芊看見她,迎了幾步,咧嘴笑道:“來了,鈴铛姑。”
其實白天也不太安全,中午陽氣最盛,但盛極則衰,也容易看見些不幹淨的東西。
鈴铛從小就聽過一個故事。
一個老頭大中午背着糞箕子去割草,就在一片莊稼地裡,他撥開高密的玉米杆,低頭隔着草眼前卻出現一雙花綠的鞋。
老頭好奇往上看,是一個紙人。戴着瓜皮帽,穿着紅褂子綠褲子,臉上腮紅血一樣豔。
一雙黑黑的瞳仁眯成了一條縫,盯着這割草的老頭發出尖細刺耳的笑聲。
老頭吓得連糞箕子都沒顧着帶就跑出了莊稼地,逢人就說他見鬼了。
後來在家裡躺了幾天,人就沒了。
所以說中午也不一定沒有怪事出來,這裡又是一片墳地。
雖然在電話裡鈴铛砍價砍的遊刃有餘,但到實地裡來,望着一座座死人墳,周圍是跟人差不多高的玉米地,四下無人,連鳥叫聲都沒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要是再晚上,黑燈瞎火遇上什麼紙人,鈴铛沒準吓得連動都動不了,更别說跑了。
“你說吧。”到了地方,挨着一個剛砌的小墳包,鈴铛眼盯着趙芊,直截了當道:“叫我來是想說什麼?”
離遠了還看不出來,近了鈴铛才發現趙芊的臉色蒼白,神色也沒精打采,歪斜着靠在一棵柳樹上,瞧着比垂落的柳枝還要易折。
怪了,在老村長家還看不出什麼來,怎麼到了這兒就病恹恹的?難不成是招了墳地裡的孤魂野鬼?
鈴铛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
她們旁邊那個小墳裡埋着的是一個病死的孩子,才十五歲,鈴铛見過幾面,和趙芊現在的狀态差不多。
鈴铛心頭一顫,真是鬼上身?
“呵,想什麼呢你。”她後退的動作太明顯了,趙芊抱臂冷笑一聲,右手手背上的火鳥整面都顯露在鈴铛跟前。
鈴铛垂眼,總覺得那火紅不似昨天那般紅了,色澤光彩都比昨天差一點,好像是……褪色了。
紋身也會褪色嗎?鈴铛不解,不過現在不是鑽研這個問題的時候,她聽見趙芊說:
“許平,她去找你了。”
鈴铛對許平這個名字都應激了。
她心頭一顫,餘光無意掃到身後的墳包,她點了點頭。
趙芊沒看她,她的視線越過鈴铛落在一處低矮的土丘上,以陳述的語氣說:“她跟你說了頭七還魂。”
鈴铛點頭,心裡疑惑更深:“你怎麼知道?”
許平來找她的事沒有别人看見,趙芊是怎麼知道的?
“耳朵聽到的,你不是跟别人說了嗎。”趙芊扯唇,毫不在意鈴铛面上的驚愕,繼續道:“許平不在她的墳裡。”
鈴铛下意識點頭又滞住,她眼角抽了抽,沒搞懂趙芊想說什麼。
許平不在她的墳裡,确實,她鑽進許安的身體裡去了。
可趙芊想說的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那裡,底下是空的。”趙芊不想多解釋什麼,她手指向一處小土丘,說。
鈴铛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光掃到什麼,她緩緩下移,瞳孔驟縮。
野地裡起了風,将新墳上的花圈刮得沙沙作響。
一隻慘白的手出現在眼睛。
這隻手扒着土鑽了出來,指尖上滿是泥垢,就在新墳壘起的邊角,就在鈴铛腳邊。
青天白日下,那病死的孩子從棺材裡爬了出來,抻着無力的半邊腦袋,将枯瘦慘白的手探到了鈴铛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