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沃巴克靈術院位于中央廣場的正西方向,淙淙河流環繞着古老的銀色城堡,踏過浮石橋,道路兩旁的阿卡葉魔鬼松被修剪成不同種族的模樣,秦逐照認出了尖耳朵的精靈和長着魚尾的鲛人,頂着三個腦袋的妖獸像極了拉馬車的努比亞林葉蜥,身材矮小卻面相兇惡、手裡揮舞着匕首和錘頭的一定就是矮人族,以及盡頭張開巨翅仰頭咆哮的神奇生物——那是龍。
“任何智慧生命都有學習靈術的權利——這是校長羅伊·塞沃巴克先生最初的創校理念。”溫和的聲音在秦逐照身後響起,他回過頭,見到林不染腳步輕快地朝他走來。
“二十年前,第一批輪回者出現在沙盒世界。當時所有人都對這些天降來客充滿敵意,堅決不向輪回者傳授知識、不跟輪回者進行交易,新人輪回者的處境極其艱難,隻有羅伊老師敞開校門,讓第一批輪回者有了落腳之地。”林不染張開雙手,“秦逐照,安鈴,還有伊文,歡迎你們來到塞沃巴克靈術院。”
“你是靈術院的老師。”秦逐照看着林不染。
“請原諒我昨天的隐瞞,我不希望這個身份影響到你們的選擇。”
秦逐照聳聳肩,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三人跟着林不染走進校門,穿過一個U形連廊,進入城堡禮堂。禮堂裡人頭攢動,秦逐照能夠很清楚地從每個人的服飾和神情中分辨出哪些是學校高年級的學生,哪些是來報名的新人。
“林教授,好久不見你帶新人了。”報名點的負責老師是一名妖精,種族招牌的燈泡似的眼睛打量着秦逐照,“我記得上回還是那對兄弟倆,短短半年就達到六階,差點打破靈術院的最快畢業記錄;再上回是那個紅袍子的調皮鬼,那孩子的實力都快追上你了吧?再再上回……”
“謝謝你,利弗遜先生。”林不染溫和地打斷,“可以麻煩您幫他們三位辦理報名手續嗎?”
“哦當然,當然。”利弗遜拿出羊皮紙和墨水筆,“讓我看看……學費每月800波克斯點數,作為新人福利,允許月底支付。當然現場支付最好,我會送你們每人一支墨水筆。”
“每名新生領取兩件校服和一套新生教材——已經領光了?奎林,快去幫你的學弟學妹搬一箱教材,今天來報名的學生實在太多啦。”
一個學徒打扮的矮人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然後是住宿。”利弗遜翻動着羊皮名冊,“兩名男生,217号宿舍剛好還有兩個床位空餘,另一位室友也是這個月的新人,我相信你們會有共同話題的……這個月來了好多女生,給輪回者準備的宿舍已經滿了,真是傷腦筋。也許安鈴小姐願意跟非本族的學生住一間?萊莎小姐的房間還有一個空位。再要不然就隻能跟無性别生物擠一間房,我想無論是你還是它們都不會樂意。”
男生宿舍是沿湖的一棟銀白色球形建築,湖景優美,說不出名字的白色大鳥常年在湖中嬉戲,所以男生宿舍又有一個别名,叫做“湖岸鳥巢”。女生宿舍則在橫跨靈術院另一側的塔樓,從窗口遠眺,可以将整座輝光城盡收眼底。
秦逐照和伊文跟安鈴分别,來到男生217号宿舍。
陽光透過巨大的飄窗灑進宿舍,三張單人床環形排布,優雅的銀灰色帷簾卷起,先到一步的那名室友正在整理床鋪。那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頂着一頭亂蓬蓬跟鳥窩似的頭發,靈術院的灰色校服被他當成圍裙随意在腰間綁了個結,像是拖了一條長長的灰尾巴。
室友聽到動靜,頓時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們好呀,我叫高昱禮,是這個月新來的玩家——啊不,輪回者。”
“秦逐照。”
“伊文。”
秦逐照冷淡地打過招呼,伊文也學着他的模樣,高傲地點點頭,豔麗的五官做出這樣的表情,竟然顯得意外的合适。
兩人擺明了不想跟陌生人客套,可他們的這位新室友似乎深谙自來熟的秘訣,完全無視了面前的兩張冷臉,笑嘻嘻地湊到近前:“這麼說,你們也是死過來的?怎麼死的?我昨晚走夜路滑了一跤,摔進路邊的臭水溝,那淤泥怕是有兩米深,給我淹死了,真是倒黴透頂。”
“不過醒來就出現在這個世界,感覺也不錯對不對?”不給秦逐照插話的機會,高昱禮自顧自說道,“你們路上看到精靈了嗎?真神奇,感覺像是在玩某個西幻背景的RPG遊戲,可惜隻有兩種職業可以選擇。引導員問我想成為靈術師還是劍士,我二話不說就選了靈術師——魔法簡直酷斃了好嗎!”
秦逐照:“……”
他很快就後悔自己沒能及時打斷高昱禮。接下來的半小時,話題——單方面地——從高昱禮家門前的臭水溝扯到全球氣候變暖,不知怎麼拐向街頭的饅頭鋪和天台樓頂的夕陽,最終結束于高昱禮沒能及格的微積分考試。
“至少我不用參加開學補考了……對了!你們要一起去食堂嗎?我聽說靈術院的姜汁鵝排和蛇紋果奶昔超級好吃。”
秦逐照不動聲色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蠢蠢欲動的災獸,同時堅定地拒絕了他的新室友。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收拾床鋪。”
秦逐照将他和伊文的行李分門别類擺好——早晨去黑市購置的便服和一些有趣的小道具,意味着又花掉了一筆賞金——回過頭,就看見隔壁床上四仰八叉躺着一隻火紅色的大貓。
看來《秘獸圖鑒》說的不錯,災獸确實是一種可以自由變幻身形大小的神奇動物。
長而密的絨毛在陽光照射下籠着一層溫暖的光暈,柔軟的肚皮讓人忍不住想要一頭埋進去吸幾口。秦逐照走到伊文床前,嘴唇微抿,鏡片的反光完美地掩飾住他的眼神,寬大的手掌慢慢覆上伊文的後頸。
伊文想起那日在營地裡秦逐照娴熟的撸毛手法,提前舒服地眯起眼睛,兩條尾巴期待地甩動着。
秦逐照似乎笑了一聲,手指用勁,一把拎起災獸的後頸肉。“早上我跟你說的話,你真是一句都沒聽進去,是吧?”
伊文甩動的尾巴蓦然僵住,心虛地别開臉。
“讓我幫你回憶回憶……身為災獸的你對人類城市感到好奇,想來湊這個并不有趣的熱鬧,我可以理解。”秦逐照慢條斯理地說,也不知他哪來那麼大的手勁,跟單人床差不多大的災獸被他拎在半空,半點掙脫不得。“所以我們約法三章。我不向冒險者公會舉報你的存在,前提是你不可以傷人,不可以吞火球,以及——任何時候都不可以顯出原形。記得嗎?”
當然記得。伊文發出一串叽裡咕噜的不知名獸語。
“你的50萬懸賞令還高挂在輝光城街頭,不知道有多少人掘地三尺在找你,我真的一點都不想惹這個麻煩。”秦逐照慢慢湊近,聲音也越加走低,如同耳語。他幾乎貼上了伊文的額頭,隔着鏡片盯着那對淺褐色的豎瞳,甚至能從那清澈瞳孔中看見自己的身影。“伊文,如果你做不到答應的事,我就立刻把你丢出輝光城。”
手指的勁力微松,伊文掙脫了後頸的鉗制,變回人類的模樣,端端正正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