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橋古村的夜晚十分靜谧,草叢裡傳來不知名蟲子的鳴叫,遠離污染的純淨夜空星光璀璨。
為了方便測繪工作的進行,程文煦一行人在鹄山居附近訂了民宿。
半夜,程文煦迷迷糊糊起床去上完衛生間之後,路過客廳,差點被陽台上的黑影吓個半死,他随手抓了個東西,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個“黑影”很眼熟。
“池哥?”
程文煦确認了“黑影”的身份,當即撫了撫胸口壓壓驚,“我去……這半夜三更的,你吓我一跳。”
池朔年手肘撐在欄杆上,望向夜色下朦胧的遠山,聽見聲音回過頭,看向拿着衣架當武器的程文煦,“夜深了,你還不睡?”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程文煦把衣架放回原地,看見熟人之後恐懼消散得一幹二淨,他現在睡意連天,打着哈欠問,“池哥,這麼晚了你不睡覺,站在這裡做什麼?”
池朔年淡聲回答,“我還不困。”
“你在聽什麼?”程文煦注意到他戴了有線耳機,猜測道,“不會又是小提琴曲吧?”
“嗯。”
耳機裡是池朔年在幾個月之前無意中錄下的音樂,輕緩柔和的曲子緩解了他失眠的症狀,但是最近的效果卻不算太好。
程文煦實在撐不住了,擺擺手,“那你接着聽,我先睡了,好困。”
池朔年看向星光熠熠的夜空,耳邊是溫柔的小提琴曲,悠揚而婉轉。
記憶随着耳中的旋律回到了幾個月前。
那日,池朔年結束了一天滿滿當當的課程,他抵達心理診療室的時候,醫生已經接了下一位病人,本就是他失約遲到,所以池朔年就坐在露台外的茶桌上等候。
這裡的陳設布置不同尋常,診療室不像診療室,倒像是供人休息的茶餐廳,和心理醫生談話時,仿佛他們隻是在喝茶聊天,而不是讨論病情。
一位護士小姐給他端上了茶水。
池朔年剛喝了一口,就聽見風中傳來小提琴的聲音,根據方位不難判斷,這聲音大概來自于隔壁的小院子。
樂聲入耳,餘音繞梁,琴聲緩緩而動人,猶如天籁,池朔年禁不住放下茶杯細細聆聽,還不忘拿出手機點了錄音。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池朔年很難相信這世間會有這樣一種琴聲,光是遠遠聽着,就能讓人回想起一切自然而又美好的事物,一如清風明月,一如山川河流。
等他從琴聲中回過神的時候,醫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從睡夢中叫醒。
池朔年不由得看向琴聲傳來的方向,隻聽見清風吹動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
剛才的琴聲……是夢?
這樣動聽到極緻的琴聲,确實不像是人間的音樂,可他的感受的确非常真實。
池朔年微微蹙眉,正覺惋惜,卻看見手機上的錄音時長還在繼續跳動。
所以那不是夢。
池朔年立刻拿起手機,确認錄音文件真的存在,錄音前面的部分确實有陣陣琴聲傳出。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醫生給他續上了茶水,說道,“睡眠狀況應該也改善了不少。”
池朔年這些年來一直有嚴重的失眠症狀,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想不到今天聽着琴聲閉目養神,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他把方才的事告訴了醫生,醫生似乎不覺得意外,“音樂确實有療愈心靈的用處,也有人聽音樂或者白噪音之類的進行助眠。”
池朔年問醫生,“隔壁是什麼地方?”
參天古樹枝繁葉茂,遮住了醫院旁邊的建築,從露台上隻能隐約看到隔壁的小院子。
“醫院旁邊是個福利院,偶爾會聽見小提琴的琴聲,可能是他們院長在給小朋友們上音樂課,一會兒你可以過去問問,剛剛的演奏者是哪位老師。”
複診結束後,池朔年去福利院詢問。
院長是個和藹可親的老爺爺,他說,“我們院裡沒有小提琴老師,不過今天下午有一名年輕的志願者來院裡公益演奏,你要找的人應該是他吧?”
據院長所說,那名青年志願者每隔幾個月就會去福利院進行公益演奏和授課,不僅給孩子們表演拉小提琴,還會給他們講解簡單的樂理知識,甚至給福利院捐贈了不少樂器,給他們增添了很多學習和生活上的樂趣。
院長爺爺說,“這名志願者小朋友很特别,從不透露他的名字身份還有職業,祝願你們有緣能夠再次相見。”
後來池朔年每個月的二十二号前後,都會給福利院的孩子帶一些生活用品過去,順便等一等那位神秘的青年,但是他等好幾個月,一次也沒有見過院長爺爺口中的志願者。
池朔年想找到那個人。
他開始去了解近年來的青年小提琴家,還購買了不少小提琴音樂會的門票,池朔年聽了很多著名演奏家的小提琴獨奏,都始終沒有那天的感覺。
他都快忍不住懷疑那樣溫暖柔和、引人入勝的琴聲是否真的存在。
然而錄音文件不會騙人,這代表他曾經聽見過,并且從今往後再也難以忘記。
夜裡風聲漸緊,小提琴的旋律到達尾聲,池朔年摘下耳機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