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理從臂彎裡緩緩擡起頭,泛紅的雙眼看向來人,用微啞的嗓音叫道:“沈嘉木。”
“哭什麼?”沈嘉木走近她,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尤理默然搖了搖頭。不是不願意告訴他,隻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她的不開心。
從如何被送到這個家開始講嗎,還是從那對若有似無的父母講呢?
“告訴我。”
沈嘉木沉聲說,語氣裡沒半點祈求的意味。
尤理偏開目光思考了良久,最後低聲說了句:“我想回家,回不了而已。”
“在這裡生活,很不開心吧?”沈嘉木看着她的側臉,這是他見過的最沒有活力的尤理。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看着某處虛空的眼睛了一下。
“沈嘉木,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尤理問,這個問題她好奇了很久,一直沒敢問出口。
夜裡溫度有些低,樓道裡沒關緊實的窗戶那偶爾吹來幾縷風,吹得尤理皮膚有些發涼。她下意識搓了搓兩臂。
沈嘉木手動了動想伸出,又抑制住改為抱着雙臂,笑說:“這裡就是我的家了,沒什麼來不來的,就是回家了而已。”
尤理從他說話起就注視着他,雖那好看的眉眼在笑,但半點都感受不到喜悅的心情。
“哦。”她簡短回答。
他可能也跟自己一樣,難言的心事一籮筐。
“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尤理假裝随口一問,怕他誤會什麼,又補充一句:“那個漂亮姐姐……”
沈嘉木聽到這話頓時宛然一笑,故意湊近瞅她,尤理轉過頭,不自然道:“幹嘛突然靠這麼近,你又不近視?”
“不近視就不能看了?”說話間沈嘉木又靠近她一分,樣子還不要臉。
尤理雙手去推他的肩膀,“離我遠點兒。”
“好好,不逗你了。”沈嘉木笑說,“那個漂亮姐姐,是我媽閨蜜的孩子,從小我們兩家關系很友好。而且,人家名花有主。”
“你這小腦瓜想啥呢?”
沈嘉木食指彈了一點她的腦門。
尤理一時間臉色有點尴尬,沒底氣道:“我就随便問問。”
“傻姑娘。”沈嘉木答。
尤理:“?”
傻小子。
她明面上肯定不敢這麼叫,不然這人明天不帶自己一起上學怎麼辦。
話說,尤理還沒完全想好,應該什麼時候跟他講其實她的自行車已經修好的事情。
如果被他發現的話,到時要怎麼解釋,沈嘉木會不會覺得她其實是個不怎麼樣的人。
可她實在貪戀沈嘉木的後座,像某種安全感已經在她身體裡層層紮根。
看得出來她吹了涼風,沈嘉木自己穿的是長袖睡衣沒什麼感覺,但尤理的短袖沒那麼經得起十月初夜晚的溫度,于是催促她回去睡覺,“快回去睡覺吧,明天要起不來,我可沒勇氣上你家叫你起床。”
“為什麼不敢?”
尤理疑惑。
沈嘉木瞥了眼她,說:“我怕被說閑話。”
經過上次在門口擋了下她伯母之後,他每次路過樓下便利店,門口排排坐的那幾個老大媽見他都會刻意小聲說他幾句。
……但在外人眼裡一點都不小聲。
大意是說,他這麼個小夥子長得正,但是人品不好,愛頂撞長輩,還動手打人。
這些傳聞,沈嘉木聽到的時候覺得格外耳目一新,不知道怎麼能傳成這樣,回家剛好聽到外婆提到一嘴,跟他證實傳聞是真是假,沈嘉木正常解釋清楚,外婆第二天就紮進那幾個大媽堆裡跟她們舌戰,這誤會才解開。
尤理不知道這事,因為她早就習慣把喜歡在牆角唠叨别人家長裡短的大媽空氣化,平時不關注也不打聽她們在講什麼。
自從某次,無意間聽到她們拉着伯母可憐她生活苦,原因是家裡忽然多了張吃飯的嘴,而伯母的态度也是唉聲歎氣。
她是苦,即使有沒有尤理的到來,她的苦并不見得會減少多少,這是尤理在這個家裡頭生活這麼久所認為的。
除此之外,更誇張的是,在她們不知道從某處得來的傳聞裡,尤理的媽媽已經在外面改嫁了,父親也有了别的女人,女人生了個兒子,兩夫妻這才把女兒送去伯父伯母家。
尤理從來不相信這些無中生有的談資。
“好吧。”
尤理說,想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想沈嘉木變成那些大媽嘴裡的茶餘飯後的談資。他這麼好,不行,也不允許。
“那我下樓了。”
沈嘉木:“去吧。”
尤理坐太久了,忽然站起來讓她眼前一陣發黑,起來一半不自覺要往後倒去,沈嘉木迅速彎身扶住她。
尤理就勢借着他的手,慢慢站起來。
“怎麼了?”
沈嘉木問。
尤理搖搖頭,“站久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