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周瞻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代清岚又重複了一遍:“我隻打突破手。”
周瞻坐直了身體,開始嚴肅打量代清岚,從對方分毫不退的眼神中,他意識到代清岚是認真的。
不是,這未免有點太狂了吧?
現在PLR的突破手是隊長齊楚,在隊伍裡也算兢兢業業,陪着PLR熬過了四年的版号寒冬,出于人情考慮,總不能新來了個高手就把人踢去煙位吧?
但是代清岚的确比齊楚強了不止一個檔次......
代清岚沒說話,她靜靜看着周瞻,面上雖雲淡風輕,但實際上她的手心也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她不确定周瞻會不會同意,但是在她看來,自己就是比齊楚強。
她沒有道理退讓,也不想像以前一樣,為了能打比賽無限地迎合他人的要求。
正在周瞻考慮的時候,孫宇柯推門進來了。
“可以。”孫宇柯直截了當地代替周瞻做了決定,“但是我們同意,不代表别人也同意。下周有一場直播平台辦的比賽,如果表現得好,以後突破手的位置就是你的。”
周瞻聞言悚然地看過去:“喂,這是不是——”
孫宇柯揮手打斷了周瞻的話,周瞻忍了又忍,但最後也憋住了話頭。孫宇柯在隊内是非常有威信的,加上豐富的比賽經驗,周瞻在很多時候都會尊重他的意見。
反正也沒保證突破的位置一定是她的,這不是還有一場試水的比賽麼。
思來想去,周瞻最後也點頭了。
“還有一個問題。”他打了半天腹稿,“我們想了解一下,你之前在花隊的事情是怎麼樣的?”
代清岚早就預料到對方會問這件事。
她想起狼少和她說的:裝作自己不害怕,别人信,自己也會信。
既然決心要重回賽場,那這些事情她就不該再逃避,也不該害怕提起。
呼吸幾次,代清岚平靜地說:“我是被惡意剪輯了。”
周瞻一開始害怕代清岚不願意說,本來還在想要怎麼撬開她的嘴,沒想到事情進展的這麼順利:“那具體是什麼情況?”
具體......
代清岚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國服終于上線,意味着CN賽區成立,各大聯賽啟動。
彼時的代清岚高興地沖進訓練室,和另外四個隊友碰拳,慶祝她們終于熬過了版号寒冬,在國内比賽的夢想不再遙遙無期。
但高興過後,代清岚忍不住歎了口氣,往後栽在電競椅上:“可惜,男女混合聯賽制度還是沒啟動,我們隻能一直打女賽。”
她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正播放着Krx奪得第二個冠軍的現場回放視頻。
接受采訪的是一個披着柔軟金色長發、深綠色眼睛如同寶石一般熠熠生輝的男選手,他氣質矜貴,在一衆選手中脫穎而出。
盯着正與主持人交談的哈德裡爾,代清岚說:“要是咱們也能和男選手一起比賽就好了,我做夢都想對上哈德裡爾。可惜啊,連輸給他的機會都沒有。”
又與隊友玩笑了幾句,代清岚興緻勃勃,随口道:“不想繼續和女生打了,明明我們有實力和其他人碰一碰的。”
她不知道,當時有一個隊友正開着直播。
這句話傳了出去,被剪成各種視頻片段在網上瘋傳,剪輯的人很懂得怎麼引爆網絡輿論,特意将代清岚的話往“不想和女生打比賽”的方向上引導。
于是,代清岚狂妄自大、不認同自己的女性身份、與隊友不和的話題成為了網友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更有甚者說,代清岚仗着自己的隊長身份霸淩隊友,逼得好幾個老隊友退役。
天地良心,版号寒冬的時候,很多選手都紛紛轉換賽道,要麼退役要麼換别的遊戲打比賽,即便她無數次地澄清、以前的隊友也發了聲明,但是沒有人相信代清岚。
最強女選手的身份本來就已經足夠引人注目,所有人都恨不得讨論她三天三夜,更樂見她跌下神壇。
花隊看代清岚被網友抵制,沒有了從前的商業價值,加上她被影響狀态而水平下滑,于是決定馬上甩掉這個燙手山芋——立刻解約不說,還在合同上做了些手腳,強迫代清岚退役。
在退役又決定複出之後,代清岚給很多大俱樂部投過簡曆希望試訓,可沒有人願意給她試訓的機會。
不僅因為代清岚是女生,更因為她曾經聲名狼藉。
想到這裡,代清岚覺得有些可笑:有更多男選手被曝出過醜聞,那些醜聞比她的還要惡劣,但這些人不也安安穩穩地在打比賽麼?不一樣前呼後擁麼?
憑什麼自己就要放棄?
她不願意!
周瞻瞠目結舌,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代清岚。
她的臉不如那些剛成年的青訓生一樣稚嫩,但目光堅決,周瞻還瞟見了代清岚藏在身後、微微顫抖的手。
當初她接觸《絕境突襲》職業的時候多少歲?十八還是十九?好不容易等到國服上線,又遭遇了這種輿論攻擊,被老東家逼退役,夢想直接被掐滅在起點......
所有的電競選手都要頂得住賽場外的聲音,能堅持到走上賽場的,更是千萬分之一,誰都不知道他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
周瞻不由得對代清岚肅然起敬,他在這一刻認同了代清岚的身份,站起來與她握手:“了解了,歡迎加入PLR。”
孫宇柯也咧着嘴笑:“歡迎。”
代清岚心裡的石頭終于落地,在說出這一切之後,她發現并沒有自己想象的糟糕。
合同出來還要幾天,代清岚對五千的月薪并沒有任何異議,這個工資比她估計的還要高了點。
周瞻領着她在基地裡轉了一圈:“現在是有點兒小,等以後有成績了咱們也能有個好地方。”
雖然是畫餅,但代清岚并不覺得不可能。從前在花隊的時候,她到處打比賽,隻要有獎金,就算是一千塊她也願意上。
抱着這棵搖錢樹,花隊賺得盆滿缽滿,名利雙收。
隻是在安排宿舍的時候,周瞻犯了難。
其餘的四個選手都住在同一間房裡的上下床,代清岚是女生,自然不可能和四個男的住一塊兒。
但是經費實在有限,沒有空地兒......
正在周瞻到處轉悠的時候,代清岚的腦袋從一個房間裡探了出來:“我覺得這兒挺好。”
周瞻一瞧,發現被代清岚挑中的房間是地下室的舊倉庫,平時什麼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往這裡堆,幾乎沒個落腳的地方。
看着周瞻面露難色,代清岚大手一揮:“你看,如果買幾個紙箱子把東西歸到一起,靠牆疊起來放,這不就有塊地方了麼?”
最後周瞻同意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代清岚抱着紙箱去了地下室,在打掃衛生的阿姨幫助下,很快整理出了一個能放床的地方。
看着那張從舊貨市場買來的鐵架子行軍床,又看看四面包圍的雜物,阿姨有些不忍:“閨女,地下室潮得很,我那裡還有幾個除濕包,等會兒給你拿來。”
代清岚正在鋪床,聞言咧嘴一笑:“好嘞,謝謝阿姨。”
等入住地下室之後,代清岚洗了把臉,穿着拖鞋爬上二樓,一頭鑽進了訓練室裡。
此時訓練室裡隻有兩個人,葉嘉陽和隊長齊楚都不在。
其中坐在門口的一人看見了代清岚,摘下耳機扭過來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沈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