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事官方并沒有公布莊然不在首發名單的原因，代清岚又點開了RDG的俱樂部微博。

RDG也沒有說明相關原因。

一種很複雜的、失望的情緒，像是落進衣領裡的一滴雨，陰涼地劃過代清岚的脊椎，最後又沉沉地落到底。

華也芙也在她的手機上看見這條微博了，兩人相顧無言。

“算了。”最終代清岚說，她拍了拍華也芙的頭，“次級聯賽的最後一場了。”

華也芙嗯了一聲，也沒說話。

到了臨睡的時候，代清岚已經養成了抛瓶蓋的習慣，傅越也形成了解答的習慣。

他說：“明天的比賽結果，會給你的努力畫上一個圓滿的句号。”

代清岚回複：“不，它不再圓滿了。”

傅越沒懂代清岚的意思：“為什麼？”他感覺到代清岚很笃定。

代清岚噎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自己的心情，最終隻是說：“沒什麼，隻是我矯情了吧。”

傅越沒見過這樣的代清岚，但是他很清楚，代清岚并不會特别多地向其他人吐露自己的心事。

像決定複出的時候能問出那個問題，已經是一個例外了。

他問：“你相信命運的說法嗎？”

命運？這個問題的确問住了代清岚，她想了很久後說：“一半一半吧，我更相信盡人事聽天命。”

對話框裡沒過多久就跳出了傅越的回複。

“的确如此，我們通常都把那些不被自己掌控的東西歸為命運和天意。”

“所以，我們隻能盡全力把自己能控制的東西做好，努力地壓縮命運的随機性。像你說的不圓滿，雖然我不知道指的是什麼，但是我隻知道當努力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即便發生了百分之一的厄運，也能以問心無愧的心态去迎接這一點瑕疵。”

“遺憾如影随形。”

代清岚用手遮住眼睛，她反複想着的這幾句話，像是一隻抹去鏡子上水霧的手，她從中得以窺見自己的臉。鏡子裡的她對着自己笑了一笑，終于拂去了那點憂郁和煩躁的霧。

傅越熄滅手機，靠在落地窗上。背後的電腦屏幕還亮着，絕境突襲的遊戲頁面映在玻璃上，他出神地盯着玻璃中的倒影看。

遺憾如影随形。他想。

這句被他在數千個日夜中反複用來勸慰自己的話，最後又被他用來勸解代清岚。

那他自己呢？他真的如表現出來的這樣，能以問心無愧的姿态去面對他的不圓滿嗎？

代清岚的話勾起了傅越刻意壓在心底的往事。

他不知道。

手機又叮咚地響了一聲，是代清岚的回複：

“你說得對，或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傅越盯着這句話看了很久，慢慢長舒了一口氣，很淺地笑了起來。

嗯，或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比賽日的這天下了大雨，整個天空陰沉沉的，目力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烏雲。

場館休息室裡，周瞻還在檢查祁景的手臂：“你的手臂現在感覺怎麼樣？”

祁景的手使勁按在兩條小臂上，“不疼了，就是有點癢，應該是在愈合了。”

周瞻緊張得要死，甚至比即将上場的五個人還緊張。

開玩笑，今天就是次級聯賽決賽了！明年能不能上一級聯賽，就看今天的勝負了！

他的唠叨甚至連孫宇柯都有些聽不下去了，“你實在不行就去外面站着，别散播負面情緒。”

周瞻還真的照做了，直到PLR上場的時候，他那眼神就像是送孩子上戰場一樣，黏在幾個人的背上，讓祁景忍不住頻頻回頭。

“經理，我們會活着回來的！”代清岚朝周瞻說。

周瞻看幾個人神情都還算輕松，自己的情緒也疏解了一些，可惜他沒有手絹，否則還能配合代清岚的話揮一揮。

在舞台邊候場的時候幾人都看見了Syse，小老外在一群中國人裡格外顯眼。

“你說他學會中文了嗎？”華也芙偷偷說，“等下他們的局内交流不會是用英語吧？”

祁景一到這種聊八卦的時候就格外來勁，“我猜是用英語，剛才我去衛生間的時候看見他們在走廊上，Syse旁邊還有一個翻譯呢，幫他翻譯教練的話。”

“那不就和我們打美服的時候一樣嗎？”華也芙說，随即又看向祁景，“我怎麼感覺你每次都能聽到點消息呢？”

葉嘉陽和聶啟南直播的事情是被祁景無意間發現的、莊然和女朋友的事情也扯到了他，祁景就像是八卦吸鐵石一樣。

祁景摸了摸自己的頭，“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和我外婆在村裡住，有點什麼大小事我也是第一個聽說的，然後就會和我外婆講講。”

代清岚忍不住說：“可惜你生錯時代了，要是在古代，多少也混上個斥候了。”

魏崇君也第一次參與這種閑聊的八卦：“我看信息位應該你來玩。”

說說笑笑間，輪到選手上場了，幾人依次坐到比賽席上。

解說開始介紹雙方陣容：“RDG這次出現了兩個新面孔啊，一個是他們的信息位，之前一直是替補；另一個Syse，是RDG的突破手，是一位來自美洲賽區的新選手，他的過往數據非常漂亮。”

另一位解說點頭：“是的，而且被評為美洲賽區次級聯賽最好的蕾娅使用者，這一局他也選用了自己的招牌英雄蕾娅，看來教練非常相信他。”

随即他又開始看向PLR的陣容：“PLR這邊會怎麼應對呢？Shikra選擇了同樣拿手的風暴之光，其他的——咦，他們還鎖定了【夢魇王爵】？”

一個戴着寶石面具的英雄頭像，在沈湛的ID“Nocturne”下亮起。

“的确是比較新穎的陣容，夢魇王爵在這個賽季從來沒有在職業賽場上出現過，難道這就是PLR為了應對Syse準備的嗎？”

在你一言我一語的解說中，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局的地圖是PLR的選圖【日食之地】，RDG選擇了防守方。

天空中出現了一條極為分明的界限，突兀地将這片土地化為兩個世界。上城區是永恒的白晝，下城區則是無盡的黑夜。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很複雜的味道——香水、面包、紅酒，還有糞便、腐爛以及刺鼻的工業廢料，在明暗交界線上最為明顯。

魏崇君一人站在裝飾了金色花紋的莊園尖頂門外，借着厚重的石牆躲避在陰影裡。他朝天空放出了一隻鴿子，這隻鴿子撲棱棱地越過獅子家徽，飛到側面的花園上方盤旋，之後有節奏地發出咕咕聲響。

“你們那邊沒人。”魏崇君屏息瞄着莊園的華麗拱門。

在一尊高大潔白的女神像腳下，代清岚、沈湛和華也芙安靜而快速地奔過，從側面的小木門進入了花園中。

“小胖那邊呢？”代清岚問。

被點到名的祁景一個人守在下城區的逆十字教堂外，他放置了自己大半的防守道具，遠遠退到破敗的墓地中，蹲在半人高的雜草中。

祁景正想說話，手環上突然亮起了紅燈，急促無聲地顫動着，他面色微微一變，“教堂裡有人，正在往外壓，把我的道具打掉了。應該隻有一個，大半的人在上城區。”

代清岚表示知道了，旋即她周身卷起飓風，往花園中心的噴泉掠去；同時華也芙召起一團煙霧，正正好好包住落地的代清岚。

在代清岚進入煙霧的瞬間，她的餘光看見了煙霧外的花園中，有條人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