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音不知道路知晏想做什麼，猶豫數秒，還是解了門鎖。
路知宴徑直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位。
上車後，路知晏什麼也沒做，什麼都沒說，就盯着遠處，像是無意中飄進來的一縷孤魂，安靜得讓人後背生涼。
這樣煎熬的氛圍，季南音曆經過不知多少次，早已習慣。
她掀起眼皮，從擋風玻璃望出去。
今晚沒有星星，夏天過去了，更尋不到螢火蟲的蹤迹。在日漸寒冷的天氣裡，蟲子飛鳥要麼蟄伏，要麼飛去了溫暖的南方過冬。黑黝黝又寂靜曠野裡，隻有他們，像是遺落在了宇宙深處。
最想見的人就坐在身邊，卻相對無言，季南音心中空落落的。
她打開手扶箱，摸出煙點燃，吸了一口，感覺到肺部一點點被填滿後，才率先打破了寂靜，“你采訪我看過了。”
路知晏扭頭看她。
明明滅滅的煙火裡，季南音的側臉看起來依然冷冷清清，好像人間所有的煙火，都點不燃她。
不論看了多少次，這樣寂寥的季南音，路知晏還是不習慣。
“所以呢。”他問。
“所以。”季南音夾着細長煙，歪了歪頭，很固執地望向路知晏的眼睛，“這半年多，你和你朋友蘇橙睡過嗎。”
路知晏原本還算平靜的面孔，慢慢浮出憤怒來。他不敢相信季南音竟然問出這樣的問題，臉部肌肉繃緊，怒不可遏地喊她名字，“季南音！”
車廂封閉，聲音箭矢般回蕩着，左突右刺，誰也逃不過，各自鮮血淋漓千瘡百孔。
季南音佯裝平靜地調侃，“别那麼大聲，我聽得到。”
然後扭過頭，揿開車窗，讓夜風吹進來，以此掩飾自己混亂的心情。
她也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說這些幹什麼，除了惹路知晏生氣，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像是魔怔了一樣。
尤其是看了那個采訪後——她愈發想知道這半年多路知晏和蘇橙這一對普通朋友，在一起的時候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那個毫無争辯的擁抱，算不算是朋友的範疇，又在怎麼的情景下發生的。
還有現在，路知晏心裡是否對蘇橙還殘存舊情。
這些日子，她睡不安枕，一閉上眼睛就是這些念頭在反複折磨她。
看到季南音也來了他們曾經的秘密基地，再多的恨，也慢慢消解。決定過來之前，路知晏告誡自己這次要好好和季南音聊聊，不論她再說什麼樣的難聽話，都不要生氣。但此刻，他再次被季南音激怒，嗤笑：“季南音，你沒有少調查我吧，蘇橙什麼狀況，你會不知道？”
“知道。”
季南音又吸了口煙，将煙頭扔了出去，小小的煙頭，像是流星，在夜色裡劃出了一道酌亮的弧度，像是什麼美好的願景，墜落在地。
很快就找尋不到了。
果然美好的東西，都是稍縱即逝的。
季南音失神了一瞬，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面路知晏，麻木地繼續往下說：“心理疾病，自殘傾向嚴重，甚至連舞台都不能上了。”
“你知道，你還問出這種問題！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季南音點了點頭，又慢半拍地勾了下唇，“哦，那就是沒有睡過了。”
“畢竟你也舍不得。”
路知晏神色陰沉極了。
他看着季南音，有那麼一瞬間，想起身離開，可腳下卻像是生了根，挪動不了半步。
過了會兒，季南音又問：“那接過吻嗎。”
頓了一秒，她又理直氣壯地補充，“畢竟我們還是合法夫妻，我想我有資格問吧。”
話音剛落，路知晏忽然咬着牙涼涼地笑了，“季南音，你和陳邃打得火熱，有什麼資格問我和蘇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和陳邃，同你同蘇小姐一樣，就是普通朋友。”
她一字一句強調：“從沒有在一起過的那種普通朋友。”
“是嗎，從沒在一起過。”路知晏攥緊拳頭，額頭上的青筋浮凸而出，他朝着窗外一指，“那你和他在這裡摟摟抱抱的。”
“季南音，那叫沒有在一起過！！什麼叫在一起過，非要我看着你們滾在床上。”
季南音盯着路知晏，那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很快，她反應過來，路知晏指的什麼。
她十八歲生日那天，第一次給在法國的路知晏打了電話。她想要道歉，想要同他和好，想要說她錯了，她不該扔下他，讓他獨自去法國。
還有，她很想他。
但是路知晏的電話關機了，無論她怎麼撥打，一直打不通。
那天，路崇為她辦了個盛大的成人禮宴會，邀請了好多人。在熱鬧擁簇中，她面上笑着，心裡卻空蕩蕩的透着風。
後來趁着傍晚，她一個人離開了宴會現場，來了她和路知晏的秘密基地。
她不知道陳邃擔心她，也跟了來。
她真的太想路知晏了，想得骨頭都在疼。那晚，她對陳邃說了好多話，都關于路知晏。
然後陳邃抱了她。
陳邃喜歡她，季南音是知道的，但他們之間清清白白，唯一的擁抱也就那一次了。
季南音怔怔地看着路知晏，“那天……你回來過。”
“沒有。”
路知晏扭過頭去，背脊繃得直又僵硬。
季南音深呼吸一回，嘴角摻染上點笑，“我沒有說哪天，你否認那麼快，是在心虛。”
路知晏目眦欲裂。
他又落入了季南音的圈套。
“是不是，路知晏。”季南音往前傾身，兩人距離驟然拉近，車載熏香都掩不住季南音身上猶如罂粟誘人堕落的味道。
透着蒙蒙的夜霧，她捧着路知晏的臉，讓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否認。”
“是，我回來過！”路知晏被逼得無路可走，一把掐住了季南音的咽喉，“聽到這個答案你滿意了！你還想知道什麼，好，我他媽都告訴你！”
季南音絲毫沒有畏怕，任由他掐住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