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鵬像是沒事人一樣,一改之前的兇相,歎了口氣,哀切道:“弟妹忌日我不可能忘記,每年三月六号嘛,春天。”
季南音配合着他的表演,“大伯你當然不可能忘記,那些年你對我們多好,我都記得。”
陳新鵬還演上瘾了,“當初也是怪我,沒有拉住你媽媽,不然你們也不會母女分離。”
季南音真的受夠了眼前男人的虛僞,卻不得不與他虛與委蛇。
“這不管你的事,人各有命。”
陳新鵬又搭了幾句話後,話音一轉,“南音,今年你想怎麼辦一下嗎,要不我讓這邊村上幫忙處理一下,讓你媽媽牌位入祠堂,和你爸爸擺在一塊兒?”
季南音本身不稀罕什麼祠堂,她從小就覺得這個地方,這裡的人都糟糕透頂了。靈位入祠堂,在本地人來看是多榮光的也一件事,對她而言就多嗤之以鼻。
但她依然做出驚喜表情,“那麻煩大伯了。”
“不過,我要去溝通溝通。”陳新鵬搓了搓手指,“不過要花點錢。”
他一開腔,季南音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一點都不意味。
“沒問題,你慢慢打點,不急的。”季南音說,“以前我都不在陳家村,沒有時間好好祭拜,既然我今年回來了,就想要好好祭拜一下。”
“是要的,你準備在哪裡辦?”
“在水泉的家裡吧,畢竟那裡是我爸媽一起買的房子,在那兒她應該會開心。”
陳新鵬不斷點頭,場面話說得響亮:“如果要幫忙,叫我。”
季南音也給陳新鵬夾了菜,“既然大伯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客氣了,到時候我想在家裡布置一下,一些規矩不太懂,麻煩大伯過來指導一下。”
陳新鵬答應得很爽快,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季南音也沒再待多久,離開了陳家村。
季南音前腳剛離開,陳新鵬就拿出手機給路知晏打電話,彙報季南音回來了。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季南音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都邀請似的說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還是有點愧疚的,也或許是覺得晦氣,他沒有說季南音約他們的事。
“姑爺,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以後你和南音回來,住得也舒服不是。”
這段時間,陳新鵬就見識了路知晏的大方,說完正事,又想依葫蘆畫瓢從路知晏這裡撈一點錢。
路知晏和季南音一樣爽快。
他甚至比季南音還要爽快,電話挂斷沒多久,陳新鵬賬戶上就多了兩百萬。
一晚上從那兩夫婦身上撈了不少錢,陳新鵬看着賬戶上的餘額臉都笑得皺皺巴巴的,顧不得一桌的狼藉,拍拍屁股澡也不喜,回屋睡覺了。
就連窩在屋子角落的王芳都沒注意到。
被陳新鵬被酒瓶砸腦袋後,王芳就覺得頭暈目眩,還有想吐的感覺。
但她不敢招惹陳新鵬,在他如雷的鼾聲裡,悄悄起身,搖搖晃晃的走出了房間。
她身上的血太多了,粘得難受,她想要到院子裡清洗一下。
暮春的夜裡,即便在南方,風還是涼的。
王芳擰開院子裡的水龍頭,邊費勁地清洗着頭上裂開的傷口,水刺激着傷口,痛得鑽心,眼淚也就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她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孽,才會遇到陳新鵬這樣的男人。
這一次,她是真的徹底對陳新鵬不報任何期待了。
在她壓抑的哭聲裡,一道清冷聲音傳來。
“别沖了,小心感染。”
王芳一愣,擡起濕淋淋的腦袋,月光照在她臉上,血污和水痕糾纏着滑過她的臉,看起來有幾分駭人。
偏偏她的表情又是那麼畏縮,手腳無措地看着抱胸站在角落的季南音,嘴唇緊張地抖了抖,“你怎麼還沒走?”
季南音看了她一眼,轉身:“跟我走,我帶你去醫院處理一下。”
王芳沒動,可能是不相信季南音會這麼好心。
季南音又停下腳步,冷淡地轉身看着她,“走不走,我耐心有限。”
王芳沉默了幾秒,跟了上去。
季南音開車将王芳送到了附近的鎮醫院做了個檢查。
輕微腦震蕩,不得不留下住院觀察。
季南音繳了費,準備離開。她做到這個程度也是仁至義盡了。
王芳叫住她。
季南音回頭,盯着她頭上那塊包紮好的紗布,不知道為什麼一時間就有點晃神,想起了路知晏。
上次他額頭受傷,縫了好幾針,都是她幫他換藥清洗的。
好久不見,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你,你會對我怎麼樣嘛?”王芳心虛地望着季南音,後面季南音邀請陳新鵬去水泉市那個房子的話,她都聽到了。
這話沒頭沒尾的,季南音一下就聽懂了王芳話中的深意,她微微吃驚。原以為王芳就是個遲鈍的,沒有自尊,更沒有自我人格意識的一個鄉村野婦,沒想到這麼敏銳。
“你覺得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季南音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王芳不說話了。
她雖然沒有對季南音做過太過分的事,但也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甚至還偷偷克扣過她吃的,偶爾還在她覺得季南音幹活不利索時,掐她胳膊……
以前不覺得有什麼,但落魄時回想起,倒是有了幾分感同身受。
甚至覺得自己對季南音做過的事罄竹難書。
王芳心裡哆嗦。她嗫嚅着,想說什麼,嘴唇就和額頭上縫合好的傷口一樣被封住了,發不出聲音。
季南音看出了王芳的害怕,她笑了聲,“别擔心,你做的那點事,我還沒放在眼裡過。”
扔下這句話,季南音也沒再逗留,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