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希九歲那年,母親成春玲牽着他到了新家的客廳。
姑且算是客廳的一個空間,整個屋子加起來也許不到60平。這是一棟老式居民樓,樓梯的牆面上印着送煤氣的聯系方式、治疝氣的聯系方式、開鎖的聯系方式,脫落的牆皮帶走了部分号碼,看上去像得了白癜風的皮膚。唯獨沒有治療白癜風的聯系方式。
但對比從前住在霍志勇給母子倆在校外租的小單間來說,眼前的這套并不幹淨也不豪華的套房實在太好了。它有一間小小的客廳、小小的廚房、小小的廁所、三間小小的房間。雖然它小,但它什麼都有。
成春玲覺得很好,成希也覺得很好。
住進新家沒多久,在一個周日早上,成春玲帶着他來到客廳,客廳裡坐着一對母女,地上放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成春玲推着他,推到了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面前。
“成希,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了。明昭妹妹。你也可以叫她娜娜,她的小名叫成娜。”
成希盯着這個叫明昭的女孩,她就這麼穩穩地坐在他家的凳子上,沒有起來的意思。
他不懂,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為什麼會突然成為他的妹妹。
兩位大人在忙活,收拾另外兩間閑置的房間。她們才剛來,那個叫明昭的就拿走了他家的一間房。他和媽媽睡在一間屋的上下床,而她這位突然駕到的陌生人卻擁有一間獨立的房間。
成希默默地跟在兩個女人身後幫忙收拾東西,女孩的媽媽打住了他,說他不用幫忙,出去找明昭玩吧。她身後的成春玲也跟着點點頭。
成希走出房間,環顧一圈,沒看到明昭。
房子就這麼大,他往前走兩步,很快留意到站在廚房裡的明昭。
廚房向陽,陽光從焊着防盜圍欄窗子裡灑進來。
明昭回頭,微笑着看着他,“你叫什麼?”
成希不怎麼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她,他也并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因為他不認識她。他不知道為什麼她、以及她的媽媽,會突然住進自己家。
“你叫成希,對嗎?”明昭先點破。
他擡起頭,陽光很刺眼。明昭渾然不覺熱的站在陽光直射的位置。
“你為什麼知道?”
她從後面拿出一本作業本,是他放在客廳書桌上的作業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拿走了。明昭指着名字那欄:“你自己寫的,成希。”
“你别碰我的東西。”
她失禮的舉動激發了他捍衛領地沖動,成希皺眉上去奪,沒奪過,本子輕輕松松從她的左手跑到了右手,他撲了個空。
明昭從鼻腔裡發出一聲笑,“你的字寫得不怎麼樣。”
成希死死盯着他,就像一條小野狗看一個突然闖入領地的不速之客。
“還給我,那是我的東西。”
本子是他的,家裡大的小的東西都是他家的。她——成希盯着她那張陌生的臉,她不是他的妹妹。
“你怎麼證明它是你的?”
明昭拿着那本本子扇風,反問。
“上面寫着我的名字。”
“噢,”明昭記起這回事,她右手上去利落地撕了封頁,印着他名字的本子封面像張廢紙一樣落在地上,“現在,它是我的了。”
成希後退一步,警惕又驚異地盯着她。
明昭把本子丢在地上,又從上面踩過,來到他的跟前。“成希,以後你就是我哥哥了,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
她主動上去牽住他握成拳的手,笑了一下。
成希低頭看着被她踩在腳下的本子,猛地把手抽回,轉身跑回了屋。
夜晚,他睡不着,也不知道下鋪的成春玲有沒有睡着。成希小聲開口:“媽。”
“怎麼了。”成春玲也沒睡着。
“她們是誰。為什麼會來我們家?”
“成希,以後明昭就是你的妹妹,明昭的媽媽就是你的媽媽。”
“那霍志勇呢?”
“不要再去想他了,他死了。成希,早點睡覺吧。”
成希盯着天花闆,家中的突變發生的太多,不是他一時半會能厘清的,不過有一件事無比确定——他的親人、家人、血濃于水的人,隻有母親成春玲一個。
另一個房間躺着的女孩,那個早上撕了他作業本的女孩,永遠不可能是他的妹妹,他永遠不會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