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壯語很容易說出口,但是想實現可沒那麼容易。
大裁員後是公司人事大調整,公司創始人“長俠”繼續任CEO,新來的胥辛任COO。雖然名義上胥辛還在“長俠”之下,協助管理公司業務,但是背靠企鵝跳動這個大股東,誰的話語權更大還真不好說。
除了空降高管奪權,企鵝跳動還派了專門管人事的“欽差大臣”--林經理。他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作風老派,和遊戲公司年輕人偏多、寬松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每到之處必冷場,像極了中學時代戴着眼鏡到處巡視晚自習的教導主任。
再加上之前的“減員增效”方案就是由其主導實施,又推出了一堆KPI考核,比如嚴抓考勤之類的措施,極大地引起了員工的反感。
林經理也聽到了風言風語,不以此為恥,反倒在公司晨會時公開說,他們這些管理人員是要對公司的股東負責,而不是來交朋友的,還得寸進尺地進一步宣布了“末位淘汰”計劃:
明年春天,每個項目将再“優化”1-2人,他要在公司建立“狼性文化”,激發員工對工作、對事業的“貪性”,永無止境地去拼搏。
林經理在台上說得神采飛揚,唾沫橫飛,全然不顧底下員工白眼翻上天了。有員工向“長俠”抱怨,“老大哥”看看旁邊笑得高深莫測的胥辛,也唯有苦笑,南山客已經不是他一個人能說得算了的地方。
另一個大變動則是,鴿了好久的《江湖3》手遊版,終于正式立項了。公司極為重視,相關項目組不僅從原有的PC端項目組分走了1/2的員工,還吸納了其他項目組被撤銷後剩下的員工,比如說潭楓丹和阿坤,《江湖3》手遊版一躍成為公司人數最多的項目組。
随着移動互聯網與智能手機的進步,手遊平台的崛起勢不可擋。雖然手機作為遊戲載體,肯定沒有電腦或者主機呈現的效果好,起初還被很多遊戲硬核玩家鄙視。
但是手機它方便啊,随時随地就能掏出來玩,尤其是等待的時候,堪稱消磨時間利器。而且随身多帶個switch之類的掌機,很多人會嫌重又累贅,但是手機又不可能不帶出門,而手遊平台尚是一片藍海,對于那些資曆尚淺的遊戲公司來說,借此彎道超車,也不是沒有可能。
打不過就加入,将傳統端遊上的熱門遊戲移植到手機平台,已經不是什麼業界新聞了,《江湖3》作為公司最炙手可熱的遊戲産品,自然早有謀劃。
隻是對于《江湖3》手遊版應該是什麼樣子,公司分成了兩派意見。一派主張将PC段完全移植,但PC端與手遊版互不聯通,另一派則主張将手遊版作為進入服務器的一個端口,可與PC段互聯互通。
這就面臨着一個棘手的問題,PC端原本是根據遊玩時間收費的,但除了部分獨立遊戲會在下載前進行一次收費外,手遊主流模式采取的是基礎功能免費,遊戲内充值購買增值服務。
如果手遊版也要充點卡,再加上遊戲本身初期上手難度較大,未免過于勸退新手玩家,不收吧,花錢在PC端玩的老玩家怎麼辦?
如果設置新的免費的獨立服,會不會不僅吸引不到新玩家,而且目前端遊平台普遍面臨着手遊市場沖擊、玩家流失的大背景,手遊版會不會把PC端的玩家吸引走了,自己和自己打架?
大方向都沒定好,手遊版在玩家論壇裡吹了多年的風,但一直難産,直到英明神勇的胥總來了,帶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力排衆議,一錘釘音:
手遊版的玩法将完全不同于端遊,也就是說隻是借個IP,實際上相當于做一款新遊戲。
《江湖3》是一款傳統的MMORPG遊戲,即玩家們扮演虛拟角色,在遊戲裡升級打怪攢錢買裝備變強,完成主線任務推進劇情,了解遊戲世界觀。為了增強可玩性,遊戲根據玩家選擇的門派可以組成好友、師徒、情侶關系,玩家也可以自己決定發展路徑,有的想快點升級解鎖新地圖,有的泡在競技場裡天天PK,有的緻力于發揚門派壯大工會,還有的生活玩家,不斷鍛造高級裝備、養育神獸,再賣給那些沒時間肝遊戲的人民币玩家,比如說潭楓丹的前室友陳錦倩。
而胥總提出的想法,則像是時下流行的某國民MOBA手遊生存版,将遊戲原各門派的高人氣NPC做成遊戲角色,供玩家選擇,固定數量的玩家随機進入不同的地圖,操作遊戲角色技能,互相擊殺,存活時間越長積分越高,積分相近的玩家會匹配到同一場以保證遊戲的公平性。
底下員工議論紛紛:“這現充不會在聚會的時候開過兩局,以為世界上隻有MOBA一種遊戲類型吧?”
“嗨,資本家還不是覺得什麼賺錢就跟風做什麼。”
“還說是國外名校留學回來的管理學碩士。”
“俠哥咋不說句話呀?”
“都賣屁股給資本家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外行領導内行,啧啧啧……”
潭楓丹既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她看着台上站着的男人鎮定自如,依然十分自信地闡述着自己的主張,心中倒是生出了幾分欽佩。
她大概永遠都沒辦法像胥辛這樣堅持自我。
關鍵時刻,胥辛高薪挖來的遊戲制作人出來救場了。安迪是混血海歸,開發的獨立遊戲曾在國外獲得過大獎,在座的或多或少都聽過他的名字。由安迪來具體領導這個項目,的确再合适不過了。他簡單分析了一番市場上已有競品的優劣和公司開發的新産品将如何彌補市場空缺,餅畫的又大又圓,給項目組成員吃了一顆定心丸。
接着胥總再自掏腰包,包場本市最豪華的水會團建。大家吃着無限供應的大龍蝦,泡着溫泉,蓦地有了事業心,摩拳擦掌要大幹一場。
潭楓丹在角落裡一口一個炫着各式口味的小蛋糕,檸檬撻、瑪德琳、拿破侖、馬卡龍、布朗尼、可露麗……她嘴角沾着奶油,和永遠是人群中心、躲到角落裡喘口氣的胥辛撞個正着。
男人搖着香槟酒杯,貼身的真絲浴衣更襯得肩寬腰細,八塊腹肌若隐若現,一臉嫌棄道:“都這麼胖了,你還吃甜的?”
潭楓丹眉毛皺成了八字,怒氣直沖天靈蓋,然後平息了下來。
倒不是怕了,那晚之後,他們在深夜的天台又撞見過幾次,胥辛還是開口就很欠揍。
潭楓丹強壓着怒火冷靜道:“我不會主動辭職的,要麼你就辭退我。”留在公司的機會是前輩們争取來的,不是胥辛施舍的,這片方寸立錐之地,她沒有理由退讓。
但是她同時也成了過河卒子,沒有退路。潭楓丹頓了頓,接着說:“如果你是擔心過去的事情,放心我也不會聲張,這對于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不會和你套近乎、勒索你……”
胥辛打斷了她:“我們的過去,對于你來說隻是不光彩的事情嗎?”煙頭微弱的光亮,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唯有他眼中的寒光亮得駭人。
“是的。”潭楓丹堅定道,平靜地說出了這句她在内心默念過很多遍的話:“我甯願從來都沒認識過你。”
再之後即使偶爾碰見,胥辛也是沉默地吸着煙不說話,潭楓丹默默地尋找着星星,兩人各自占據一方,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今天不一樣,胥辛像是不懂識趣二字怎麼寫一樣,拉開椅子坐下,也不開口,隻是看着她。
難熬的緘默中,潭楓丹低下頭舀起一勺蛋糕送進嘴裡,甜味都變成了苦味。
幸好第三人出現,打破了尴尬的氣氛。安迪像是和胥辛很熟,調侃道:“胥總,你這種直男發言會惹女孩子讨厭的。”
又對着潭楓丹親切道:“而且女孩子這樣軟乎乎的多可愛,難道一定要瘦成骷髅才好嗎?我對國内的審美不能認同。”說着還伸手要揩去她嘴邊的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