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辛的動作很快。
臨陣換帥的風言風語傳遍了公司,公司高管的閉門會議,樓下都能聽到拍桌子、摔東西和破口大罵的聲音。
這場沒來由的高管大戰,惹得人心浮動,小道消息漫天飛,被某個捕風捉影的家夥添油加醋一番,往桃色新聞的方向發展,說是兩個人搶女人,胥總輸了,惱羞成怒,所以要開了安迪。
潭楓丹約胥辛在天台上見了一面。
遊戲上線在即,潭楓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浪費了同事們耗費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心血。
“你還挺會為他人着想的?”胥辛冷笑道。
潭楓丹嘴唇一哆嗦,眼圈紅紅的,有點想哭,低頭沒說話。
“我不是指責你的意思。”男人懊惱地抓亂了自己的頭發,
他嘴巴下一圈青色的胡茬,平時精心打理的頭發也翹起來了幾根,連身上衣服穿的都是昨天那套,顯得有幾分落拓。
社畜夜宿公司的标準套裝,但是發生在注重外表的胥辛身上,可真是罕見。看來即使是對于飛揚跋扈的小少爺來說,這樣沒來由地臨陣換帥也是大忌,畢竟企鵝跳動還沒全資收購南山客。
這麼做,是為了誰,一目了然,她卻站在對立面譴責他。
潭楓丹不由自主地低聲道:“對不起。”
男人靠在天台的欄杆上,深深地歎了口氣:“你不必什麼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就當是我為自己的失職贖罪吧。”
潭楓丹沉默了片刻,還是拿出了黑色的錄音手環,裡面有安迪對性騷擾供認不諱的證據。
胥辛隻是聽了個開頭,手上青筋暴起,勁大得幾乎要捏碎手環,又把手環還給了潭楓丹,臉上寫滿了擔憂:“如果你出來指認他,會再次受到傷害的,而那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潭楓丹蓦地抑制不住地淚如雨下,說不出來是為什麼,她就是很委屈,很想哭。
胥辛伸出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還是抱住了她。
潭楓丹條件反射地渾身顫抖,卻沒有抗拒,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男人臉上揚起露齒的閃亮笑容:“放心吧,我能解決的。”
正式的公告出來之前,安迪的辦公室就被清空了。
公告裡面并沒有寫清安迪被踢出團隊的原因,隻是語焉不詳地寫道“安迪個人行為不端,與公司價值觀不符。”
雖然胥辛頂着公司其他高管的壓力和遊戲開發團隊的困惑,力排衆議炒掉了安迪。但是遊戲上線在即,總還是需要一個負責人來協調指揮。
胥辛提名了潭楓丹,潭楓丹杏目圓睜,嘴巴張大得能塞下一整顆雞蛋。
挑明之後,胥辛毫不掩飾追求之意,比如在公司強勢插入潭楓丹和“榴蓮四姐妹”的姐妹“拜把子”午餐,被抗議還大咧咧地辯解:“你們不要獨占她嘛。”
“黑刺”挑挑眉,開玩笑道:“老大,辦公室戀情是可以存在的嗎?”
“我覺得不應該允許。”潭楓丹大膽開麥,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胥辛挑挑眉,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隻是回了一個暧昧的笑容。
至于各種小禮物送回家以及沒頭沒腦的甜言蜜語,對于男高中生時期的胥辛來說,都已經算基操了,潭楓丹表示見怪不怪,勿擾。
但是讓潭楓丹擔任“遊戲制作人”,這已經不僅僅是“潛規則”,簡直是在破壞規則了。
整個項目組可分為“策劃組”、“程序組”和“美術組”,遊戲制作人要負責統籌三個組,而潭楓丹作為策劃組的一員小兵,上面有“策劃組”組長(一般稱之為“主策”)來布置任務。
也就是說,胥總一下子給她提了兩級。
潭楓丹憋了半天,也沒想到如何高情商婉拒,直白道:“就算升職加薪,我也不會答應你的告白。”
胥辛撲哧一聲笑了:“在你眼裡,原來我是這麼low的男人嗎?還是用糖果去讨好喜歡的女生的小屁孩?”
他湊近了耳邊輕語,聲音如中提琴般低沉富有磁性:“我隻是對自己的品味很有自信,我看上的女人一定是最棒的,無論是哪個方面。”
潭楓丹怔住了,有多久沒接收到外部的正面評價了呢?哪怕是來自又愛又恨沒安好心的胥辛,也令她振奮不已。
不僅僅是寬慰式的“非科班出身做成這樣不錯啦”,鼓勵式的“你一定可以的”,而是“你是獨一無二的,這個位置非你不可。”
還從未有人這樣信任過她。
被公司員工私下評價“獨斷專為”的胥總還在像祥林嫂一樣孜孜不倦地勸說:“你要好好考慮啊,很多主策一輩子都沒這種機會的……”
“好,我做。”
“嗯,你再想想,伯樂可比千裡馬難找……什麼?你同意了?”胥辛也小小的震驚了一把,潭楓丹向來是優柔寡斷的,他原本沒指望能一次性說服對方。
潭楓丹闆着臉重申,直白地不留一絲旖旎:“無論你是出于愧疚,還是追憶過往,經曆過了這麼多事情,咱倆都沒可能了。”
“指着你給我賺錢呢,花了這麼多錢收購,要是沒做出成績,我就隻能回家躺平了。”胥辛不以為然,,絲毫沒把幾個億的“小目标”談笑間會灰飛煙滅當回事。
潭楓丹有點笑不出來了,隻能加倍發奮圖強,以報知遇之恩。
如果說以前是常常加班,現在基本上不回家了,王桂芝想她了,周末還來公司送過兩回飯。
遊戲制作人這個崗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
安迪雖說人渣,但是水平沒話說,不僅能“四兩撥千斤”點撥衆人解決技術難題,也能靠豐富的經驗說服三個組長統一意見,齊頭并進。
到了潭楓丹這裡,雖說也沒誰指望她這個半路出家的,來解決技術難題,但她的協調能力更差,幾乎是“主策”、“主程”、“主美”三個組長吵到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她還在旁邊瑪卡巴卡,尤其是“主策”俨然還沒意識到上下級關系對調,潭楓丹剛一張嘴,“主策”就給她怼回去了。
更不必說遊戲制作人必須的人情世故,如何高效和宣發、運營、客服等部門的對接,都是問題。
特别是這次的新遊戲上線用到了企鵝跳動公司的宣發渠道,原本這是好事,但是和企鵝跳動這種龐然大物比,南山客就是個虧錢的小哈基米,根本沒人重視。
對面隻會按部就班,即使原本制定的時間表過半,并沒獲得預期的關注度,對面還是冷冰冰地“按程序走”,不肯做絲毫變動,可把潭楓丹急死了。
還好有胥辛。
他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鼓勵她,給她分析利弊,原本“主策”是最有可能上位遊戲制作人的,你搶了他的機會,他當然對你有意見,用實力讓他閉嘴就好了。
“如果我沒有那個實力呢?”潭楓丹弱弱地問,“主策”經驗豐富,而她隻是個入行兩年的新人。
“我說你是對的,你就是對的。”胥辛漫不經心道:“好了,跟我說說你的想法吧。”
原本安迪在的時候,胥辛是不會插手遊戲項目開發組的讨論會議,偶爾碰到了也就是說兩句鼓勵的話活躍氣氛,但是他現在不僅罕見地親自參加,還冷臉看着三個組長嚷嚷到沒力氣,才在三人驚詫的目光中,給出了參考意見。
意料之外表現的很專業。
因為是來自于潭楓丹事先從競品市場調研和玩家論壇裡收集到的意見,她無數次想好好闡述,又無數次被打斷。
胥辛開了個頭,又讓潭楓丹補充。萬事開頭難,第一次顫顫巍巍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後,之後就能一鼓作氣流利完整的說出來了,氣勢也越來越足,能獨當一面,日理萬機的胥總便找了個由頭不再參與。
而且相比安迪領導時期大局已定,隻能讨論細節,“主程”和“主美”習慣了這樣寬松的讨論氛圍後,還覺得自主性更強,參與積極性變高了,“主策”哼哼唧唧,但大勢已去,也不敢再作妖。
至于和其他部門的對接問題,那簡直來到了胥辛的舒适區。胥辛作為公司高管,又是真正的企鵝跳動嫡系,走到哪都有人車前鞍後伺候着。
但是他不僅僅是用權力的威壓,也會用些小恩小惠籠絡人心。雖然對那些人來說,胥少爺指尖随手灑出來的沙,也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入場券了。
領導關心的問題那就是最高指示,潭楓丹作為能在大領導跟前說得上話的“紅人”,也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待遇,逐漸在公司也有了一定的話語權,很多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而且憑着外形優勢,外人總覺得她肯定實力非凡,既然沒有“以色侍人”的資本,那必定是能力突出。
于是潭楓丹過去“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腼腆害羞變成了成熟穩重,“老好人”性格變成了寬容大度,優柔寡斷變成了深思熟慮,總之都是優點。
其實,當天是有不少人撞見過安迪被揍的鼻青臉腫的樣子,也有人遠遠看到過情緒低落的潭楓丹在前面走、胥辛在後面追的場面,但是沒有人猜到她是桃色新聞的女主角,反而以訛傳訛:潭楓丹撞見了胥辛和安迪的沖突現場,還掌握着胥辛故意傷害安迪的證據,所以胥辛用越級升職來收買她,如同坐火箭般的升職速度,也成了最好的證據。
聽到自己被傳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個“黃蟬”,潭楓丹無所适從,支支吾吾的樣子被解讀為守口如瓶,之前老實人形象也是在扮豬吃老虎,在公司的形象又從好脾氣的胖子變成了高深莫測的胖子。
總而言之,被害怕總比被輕視好,有了各部門的資源傾斜,宣發和運營都步入正軌,論壇裡的測試玩家,評論風向也逐漸轉變,眼下萬事俱備,隻剩遊戲正式上線了。
這段時間沒日沒夜的當牛做馬,薪水與付出也是匹配的。看到工資條的時候,潭楓丹震驚是不是多寫了一個零,揉了幾遍眼睛确認沒看錯後,不禁感慨,難怪公司不允許私下談論薪資,啧啧啧。
王桂芝用上了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當然價格也更貴的進口藥,欠下的債也一次還清了,
收到轉賬的時候,楊君澤給她打了電話,冷冰冰的語氣像是在譴責她背棄了“受害者同盟”:“你答應他了?”
有時候,潭楓丹會覺得,楊君澤表現出的好意,是在跟胥辛競争,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