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怒火中燒,潭楓丹頭一次問出了心理話:“你和那個網紅女主播真的什麼都沒有過嗎?”
“我跟你解釋過,我和她隻是在朋友組的局上見過兩面,其他什麼關系都沒有,她硬生生貼上來蹭熱度,我已經打過招呼,封禁她的直播間一個月,還能怎麼辦?”
對于胥辛這種娛樂圈大佬來說,直接回應網紅女主播的謠言屬于自降身份,明面上冷處理,背地警告對方收斂才是慣常做法。
但是對方畢竟不是他手下的藝人,企鵝跳動此前在娛樂行業涉足甚少,網紅女主播又是直播平台的當紅花旦,人家老闆還指着她賺錢呢,封禁直播間一個月,已經是人情的極限了。
可這話聽在潭楓丹心裡卻不是滋味,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對于胥辛與生俱來的特權,她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反感。
很久以後,當她不再自怨自艾,而是認真地去回想“為什麼遇到倒黴事情的總是我?”她才想通了答案。
因為弱者隻看得到台前的弱者,所以弱者相互傾軋,彼此消耗,而特權者隐于幕後,互幫互助,共建共強。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倘若有一天,弱者從魚肉升級成為刀具,依附于特權者去欺壓其他更弱的人,難道該為此感到高興嗎?
這通電話以雙方情緒爆發後的沉寂為結尾。走出房門後,王桂芝意似閑聊問她:“丹丹,剛才是和誰在打電話呀?”
“沒什麼,就是工作上起了争執。”潭楓丹警覺王桂芝話裡有話,含糊其辭搪塞了過去。
王桂芝也不演了,選擇單刀直入:“丹丹,最近是不是談戀愛啦?要不要媽給你參謀參謀?”最近潭楓丹經常晚上一個人悶在房裡打電話,“情況”很明顯。
潭楓丹編了些真真假假的借口,當然是騙不過親媽的。
見女兒吞吞吐吐的,王桂芝眉毛上挑,像是下一秒就要怒發沖冠:“你不會是在和那個兔崽子談戀愛吧,潭楓丹,我警告你,你媽和那個混賬,你隻能選一個。”
潭楓丹否認三連,又撒謊處對象尚在暧昧期,八字還沒一撇,所以才不想告訴她。王桂芝沒有戳破,隻是笑笑不說話。
周末,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更是打破了這危險的平衡,王桂芝再次盛情邀請楊君澤來家裡吃飯,還在飯桌上直接發問:“君澤啊,你在和我們家丹丹談戀愛嗎?”
楊君澤夾菜的動作頓住了,似乎連空氣都要因為這個緻命的問題而停滞。
旁邊候着的潭楓丹緊張擦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對方說出實情,她正欲提高音量,蓋過楊君澤的聲音,男人低沉的聲音在狹小的飯廳裡回響,擲地有聲:“是的,沒有及時告訴王阿姨,真是失禮了。”
王桂芝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連連給未來女婿夾菜,勸他瘦多吃點,又一邊訓斥潭楓丹夠胖了,減減肥,以後兩人站一起拍結婚照不好看,嘴裡跑火車遠的沒邊,甚至扯到了時日無多,以後沒有長輩幫忙帶孩子的事情。
潭楓丹心裡泛起一片苦澀,卻仍是要強作歡笑:“媽,你好好配合治療,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王桂芝沒有多言,隻是擠出來一個勉強的微笑。
楊君澤自覺代入角色,鄭重承諾道:“王阿姨,我一定會照顧好丹丹的。”
“叫什麼阿姨,該叫媽了。”
王桂芝顯然是對楊君澤這個準女婿很滿意,贊不絕口,兩人一唱一和,俨然已經是一家人。
吃完了這頓尴尬的晚餐,王桂芝讓潭楓丹下樓去送送楊君澤。
“今晚真是太感謝你幫忙打掩護了!你的演技真是沒話說。”如果沒有楊君澤臨機應變假扮“男友”,潭楓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過王桂芝那一關。
她既放不下胥辛,也沒有信心能說服病重的母親。
楊君澤歎了口氣,歡樂輕松的氛圍也随之沉了下來:“你最後還是和他在一起了。”
男人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即使隻是提到那個人,就讓他感到厭煩。
楊君澤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她,她卻倒向了曾經欺負過他的人,潭楓丹實在沒有什麼臉面去乞求他的理解,隻是讷讷地道了句“對不起”。
“我不是在譴責你”又一聲歎息:“我隻是擔心你會受傷,我曾經,和他也是朋友,所以我知道他的魅力,背後藏着多麼險惡的用心。”
潭楓丹沒有反駁,她也見過胥辛的陰暗面,甚至前幾天他們還因為價值觀的不同而陷入了冷戰。正因如此,她知道楊君澤說的是對的。
但是情感總是先行于理智,九個聖杯的征兆雖說虛無缥缈,卻打破了她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去奔赴一段被親朋好友和外界輿論都不看好的愛情。
所謂飛蛾撲火,正是明知不可為卻為之。
楊君澤蓦地走近了兩步,在潭楓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一觸即分,快到潭楓丹還沒反應過來,這個吻就結束了,甚至懷疑剛剛對方其實是在吹走落在她頭發上的雪花。因為楊君澤平日裡素來克制禮貌,他所做過最逾矩的事,也不過是向她表白。
但他眼中的柔情似水,又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她的幻想。楊君澤甚至更進一步,牽起她的手,溫柔地許諾:“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等你回頭的那一天……”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拳頭打斷,頭也撞到了牆上,制造出駭人的響動。
“胥辛,你在幹什麼?”潭楓丹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楊君澤,他吐出了一口血沫,眼神冰冷地看着來人。
胥辛瞪着血紅的眼睛,面色冷峻,他把手中的花扔向兩人,表情猙獰地如同嗜血的阿修羅,即将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來幹什麼?老子千裡迢迢跑過來,看你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說完,就要跟楊君澤扭打起來。
就在一場惡戰一觸即發之際,潭楓丹的手機鈴聲響了,是王桂芝的電話。
潭楓丹接通了,電話那頭卻一直沒有聲音,她意識到有什麼不對,顧不上兩人,立刻奔向樓上,緊張地拖鞋蹬掉了都沒發現。
把暈倒的王桂芝送到醫院,潭楓丹聽着責任醫生下最後的通牒:王桂芝的病情進一步惡化了,如果繼續在A市接受保守治療,隻能延緩病情惡化的速度,但是她頂多還有半年生存期,如果家屬堅持治療,不如去醫療條件更先進的城市試試運氣,當然是需要一名家屬全程陪同照顧的。
答案已經很明朗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相比起并不光明的職業前景,選擇家人和愛情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可是為什麼她會如此心痛呢?大概是因為即使刻意不去想,潭楓丹的内心深處也已明白了這一點:
如果在這裡臨陣退縮,她将永遠失去成為一個獨立自主女性的機會。
辭職的時候,公司高層長舒一口氣,同事們為她的離去感到惋惜,緬懷她曾做出的貢獻,隻有曾經和她一起在“其他組”被鄙視、被忽略的阿坤,心有不甘、聲音顫抖着問她:
“你就這麼輕易認輸了嗎?”
“你忘記了你的夢想了嗎?”
“我們不是約好了,要找回所有組員,一起做最棒的遊戲嗎?”
“對不起”潭楓丹沒有回頭,她拼命忍住哭腔,還是在走過的路徑灑下一片水漬“看來隻能拜托你完成我們的夢想了。”
現實的引力,容不得展翅高飛的夢想。
痛在理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