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潭鏡磨愁眉苦臉地回到了家,王桂芝問是怎麼回事,他不耐煩地拂開了妻子的手,看向走出卧室的女兒,急切道:“丹丹,你最近和胥家那小子處得怎麼樣啊?”
潭楓丹擠出淚眼朦胧:“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我撞到了他出軌現場。”
反正潭鏡磨也不可能和胥辛對峙,她也不算完全撒謊,隻是說得是前世的胥辛。
同樣有前科的潭鏡磨,表情變得不自在起來,勸道:“害,他那樣的出生,受到的誘惑多,總有把持不住的時候,丹丹,你要理解,你們還小,給他一個機會……”
話還沒說完,潭鏡磨就被王桂芝賞了一個暴栗:“潭鏡磨,你自己聽聽,你這是當爹該說的話嘛,丹丹盡早和那種人分了才好,總是被卷進麻煩事,女人婚姻大事,還是找個門當戶對的……”
王桂芝原本對胥辛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現在聽說了這一茬,之前稱贊過的嘴甜變成了輕浮,曾經誇過的英俊帥氣變成了“我說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的長相”,總之哪哪都是問題。
經過母女倆的夾擊,潭鏡磨支支吾吾說出了實情,醫院接到了匿名舉報信,提供了潭鏡磨接受醫藥代表賄賂的線索,并威脅已同步移交公安機關,如果醫院不對潭鏡磨進行處理,舉報人接着還要舉報醫院。
如果你是病人,疼得死去活來,醫生告訴你,現在有一款藥,國内生産的便宜但療效差,國外的昂貴但效果好,那麼你會選擇那款呢?
不差錢的肯定會選擇後者,兩者的差異究竟有多大,非專業人士,靠百度是查不明白的,這就留下了權力尋租空間。
很多熱門醫院,逢年過節,總會看到一群來去匆匆、西裝革履的商業人士,這些一看就不是來看病的訪客,便是醫院公司雇傭的員工,負責推銷公司的藥品,尤以國外開發高精尖、“特效藥”的企業居多。
這些維系關系比孫子來得還勤的醫藥代表,通過提成返點、送禮等手段,賄賂醫生在開處方時,優先向患者推薦自家生産的藥品,而醫生也心領神會地接過紅包。
這種私下交易行為,具有很強的隐蔽性,“給好處”的形式也十分多樣,如邀請去外地參加學術會議,實則公費旅遊,又或是事後給講課費,總而言之千奇百怪,隻有你想不到,沒有醫藥代表找不到的方法。
由于醫藥代表用來打點單個醫生的金額往往很小,即使是公安機關立案調查,也會發現總金額太低,未達到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中“數額較大”的标準,這種事情太過普遍,已經成了行業“潛規則”,所以隻要别做得太過分,沒有病人鬧,即使是捅到水面上,院方往往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這回不一樣,潭鏡磨當上科室主任後,對科室藥品采購有一定話語權,雖說最終做決定的還是院長,但是他在其間穿針引線,也吃得盆豐缽滿,累計總金額已經滿足了入刑标準,還被警察傳喚做了筆錄。
另一方面,院長和潭鏡磨密談,話裡行間透露出讓他認了、棄車保帥的意思,先把他這個科室主任撤了,平息匿名舉報者的怒火,日後再恢複職位。
潭鏡磨當然不情願,他原本還想競争副院長的職位,反倒連煮熟的鴨子都飛了。更何況,潭鏡磨力壓博士競争對手,原本就是靠了胥家的關系,這下被換掉,誰知道院長會不會遵守諾言。
“所以你果然是找了胥家,潭鏡磨你真是不要臉!”王桂芝瞬間黑臉,在今天說漏嘴之前,潭鏡磨一直不承認得位不正。哪個女人不盼着枕邊人出息呢?見老公堅持,王桂芝也心存僥幸,覺得沒準院長看上了潭鏡磨其他方面的能力呢,感情是找關系的能力啊。
“爸爸,之前殷阿姨的司機送我回來時留了電話,要不要試一試。”潭楓丹弱弱地小聲提議道。
大人物的司機一般都見多識廣,哪都能搭得上線,沒準能覓得一線生機,潭鏡磨像是尋得了一根救命稻草,趕緊催促着潭楓丹找個由頭,約人家出來。
張司機是個非常有江湖氣的男人,喝酒十分豪爽,平時甚少被灌酒的潭醫生自罰三杯白酒,張司機這才笑納了他的誠意,不再打官腔,暗示潭鏡磨,他可以借着胥家的威名,狐假虎威,擺平所有的事情,但是潭鏡磨要拿錢來打點,而他本人的好處費也少不了。
當然,這也是看在和潭小姐有緣分,否則一般人給錢孝敬,他都是不收的。
大禍臨頭,潭鏡磨雖然吝啬得要死,這回也不得不提前取出定期存款和理财,還賤賣了他才買沒多久的豪車,才堪堪湊夠了張司機要求的數目。他心裡納悶,這張司機難道有什麼神通,怎麼給的數字如此精準,剛好是他勉強能湊到的數目呢?
潭楓丹在旁邊欣賞着潭鏡磨忍痛割肉的樣子,憋笑憋得快内傷了,王桂芝發現丈夫一直瞞着她家裡真實的财産數目後,面色愈發陰沉,但是她強烈的道德感,又讓她無法“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好在張司機拿錢辦事,警察沒再找上門,院長撤了潭鏡磨的主任之位後,見公安沒有進一步動作,後續的處罰也取消了,還在院裡公開宣布,主任之位将會在8月采取内部投票的方式選舉,這在潭鏡磨聽來,無疑是暗示他即将官複原職。
但是另一個晴天霹靂很快又把潭鏡磨劈得外焦裡嫩,潭楓丹接回了潭家金孫和小保姆潭茵茵。
“潭鏡磨,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們二十年的感情,對于你來說算什麼?”得知真相的王桂芝想哭,但是接連不斷的失望,讓她竟然覺得,潭鏡磨能做出這種事情不稀奇。
“媽媽,現在是我們家的關鍵時刻,我接回弟弟,隻是想給爸爸沖沖喜,讓他更有機率赢得投票,爸爸要是能當上副院長,我們也能跟着沾光。”潭楓丹怯生生地解釋了自己的動機。
八月初,一家三口爬山散心,路過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老道士算出潭鏡磨剛剛躲過了一災,但是還有更大的災難等在後面,要想逢兇化吉,除非“一家人凝心聚力,共克時艱。”說完,也沒收錢,一甩白胡須,托着拂塵走了。
王桂芝聽得一頭霧水,念叨:“我們一家人還要怎麼團結?”
潭鏡磨心懷鬼胎,恰好和潭楓丹對視,女兒回給了爸爸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蠢蠢欲動,但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恐懼,封建迷信不可取,沒想到潭楓丹反倒暗地裡替他做成了這件事。
女兒的支持讓潭鏡磨變得理直氣壯起來:“丹丹說得沒錯,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給我多大的壓力,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否則媽還要逼着我離婚……”
潭楓丹在内心冷笑,這麼孝順你媽,也不見你舍得給老家多安台空調,借口。
王桂芝像是終于看清了潭鏡磨的真實嘴臉,決然道:“不勞你媽費心,反正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也沒剩什麼錢,房子我們一人一套,連财産都分割好了,就當我的二十年都喂狗了。”她頓了頓,又道:“潭楓丹,你還小,今天你說的這些糊塗話,媽媽可以當沒聽見,但是你要好好想了,有了弟弟,你爸還會珍惜你這個女兒嗎?”
看着王桂芝像是陡然間老了十歲,潭楓丹感到心痛,但是她還要繼續演下去:“媽,你别逼我二選一……”
王桂芝再無留戀,轉身摔門而去。
畢竟是二十年的夫妻,潭鏡磨想要追上去,被扔在沙發上的嬰兒啼哭起來,坐在旁邊看電視的潭茵茵用比嬰兒更大的聲音,不耐煩地催促道:“喂,老頭,你們家的瓊瑤劇演完沒,我的肚子餓了。”
潭鏡磨隻得又來照顧這對祖宗,幸虧有潭楓丹幫忙搭把手。看着她懂事忙碌的身影,他心想,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可惜不是兒子。
沒錢請不起保姆,潭茵茵又不願意帶兒子,潭鏡磨總是半夜被孩子的啼哭聲吵醒,第二天還要上班,人到中年,體力不支,每天都被折磨得頭疼欲裂,兩人沒少起争執。